在座的都是跟著朱元璋南征北戰幾十年的老部下,都很了解朱元璋的性格,知道他既然把這句話說出口了,若費聚真敢再犯,那恐怕就真要動刀子了。
「陛下這也太不念舊情了吧!」
「不就是想要換一下繼承人,順便賺點銀子嘛,多少年的兄弟了,至於處罰如此之重嘛!」
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聲。
「是啊!」
「他那麼多兒子,一個個都封王領兵的,咱們這些跟著他打生打死幾十年的老兄弟,被擼了兵權不說,現在多賺點銀子都不讓,這也太讓老兄弟們寒心了。」
「唉,陛下再也不是之前咱們那個上位了……。」
「夠了!」
聽著下方那看起來竊竊私語,但卻剛剛好能讓自己聽到的嘀咕聲,李善長終於忍不住喝了一聲。
他把手中的拐杖猛地在地上杵了一下,看著面前這些身穿綾羅綢緞,這些年明顯開始發福的侯爺們,怒罵道:「你們若是想死,就出門找把刀直接把自己脖子抹了,別在這裡連累老夫,老夫還想多活幾年呢!」
看李善長動了真怒,下方的竊竊私語聲頓時一滯。
唐宗勝趕忙出來打圓場道:「軍師,別動怒啊,兄弟們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這裡都是咱們自己人,不會被旁人聽去的。」
李善長卻完全沒有安全感。
如今那位皇帝陛下連幾十年、上百年後的後世後輩都能聯繫上,這大明朝還有什麼事能瞞得住他啊!
再說了,這些人這些年雖然有了點城府,但大多數還都是不學無術的大老粗,他們抬下屁股,李善長就知道他們要拉什麼屎,豈能看不出這些人話裡有話。
「說吧,今天這麼多人大張旗鼓的來找老夫到底什麼事,再不說,老夫就送客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臉上表現的越發不耐煩起來。
「嗨,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關於那個莆氏的,如今陛下把這案子交給了軍師,軍師能否高抬貴手,處置莆氏的時候,稍微放過幾個人。」
聽唐宗勝這麼說,李善長一張臉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聽你的意思,你們還有事情瞞著老夫,瞞著陛下?」
唐宗勝聞言不由哈哈一笑:「哪有,只是看莆氏比較可憐罷了,軍師多慮了。」
李善長聞言頓時被氣笑了,這唐宗勝是真把自己當傻子啊,他一個殺人如喝水的將軍,豈會可憐八竿子打不著的莆氏。
不過李善長也沒有再逼問唐宗聖,而是目光一轉看向費聚:「平涼侯,他們不願意說,是他們的事,你可別犯傻,你可別忘了自己已經沒有免死鐵卷了。」
費聚聞言一愣,臉色頓時就有些不自然起來。
不過還不等他說話,唐宗勝就再次開口了:「還能有什麼事,就是私下裡用了一些衛所的官兵蓋房子而已,這在咱們這些公侯之家不是常有的事情嗎?」
「軍師,您要是覺得救人為難,那就讓莆氏那些人永遠閉嘴,莫要胡亂攀扯,撕咬,都這麼多年老兄弟了,這麼一點小事總能做得到吧!」
「畢竟那些人都是軟骨頭,到時候若是真扯出什麼事情來,最後弄的不好收場,我們為難,陛下也為難,不是嗎?」
李善長冷冷的看著這些人,他豈會聽不出這些人隱隱的威脅之意。
但他們憑什麼啊!
真以為大明朝離了他們就轉不動了嗎?
而且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在自己印象中那些性格憨厚,對各種貪官污吏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的義軍統領們,早就已經變了。
「滾,都給老夫滾!」
「既然不願意說,那以後就莫要再來老夫的府邸。」
李善長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猛地砸在了地面上。
唐宗勝等人看李善長竟然如此不給面子,臉上的表情頓時都有些難看起來。
他們是真搞不懂李善長的態度為何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明明前幾天還不是這樣的。
「李琦,把他們全部轟出去!」
李善長根本就不給唐宗勝等人反應時間,猛地站起身,只吩咐了一聲,便直接拄著拐杖腳步如飛的離開了。
「父親,弄這麼難看好嗎?」
「畢竟都是……同僚!」等把這些人全部送出門之後,李琦回來,滿臉不解的問道。
他沒有把淮西武勛集團這幾個字說出來,但表達的意思很明顯,這些人可都是他韓國公府的羽翼,如今李善長竟然親手驅散了這些羽翼,李琦是真的不理解。
「唉,他們和江浙地區那些地方大族牽連太深了。」
「現在陛下要動江浙,他們卻依然想要負隅頑抗,我能有什麼辦法。」
李善長嘆了一口氣,搖著頭離開了。
其實這樣的結果他早就有預感了。
不止是他,就連陛下恐怕也有心理預期,要不然昨晚也不會試探自己,更不會和自己重提什麼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這明顯就是要動刀子的。
「陛下,唐宗勝他們從韓國公府邸離開了。」
「這是他們之間談話的內容。」
而幾乎同一時間,奉天殿暖閣之中,正在把玩手中國運石的朱元璋,立馬就收到了消息,甚至就連他們自認為機密的談話內容,都一字不落記載的清清楚楚。
朱元璋面無表情的打開李善長等人的談話記錄看了起來,很快就看到了唐宗勝等人吐槽自己的那些話,眼中不由寒光一閃。
「由此可見,這些人和江浙、福建等地的大族已經牽連頗深了,要不然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這麼埋怨咱。」
朱元璋不由輕聲嘆了一口氣。
唐宗勝等人之前和胡惟庸走的很近,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在十年前和以劉基、宋濂等人為代表的浙東黨是死敵,雙方在朝堂斗的極其厲害。
不過在朱元璋有意推波助瀾下,浙東黨很快就被胡惟庸為代表的淮西黨打的分崩離析,江浙地區的士紳自此也就失去了在朝廷中的代言人和話語權。
但連他都沒察覺到,這才短短十年時間,當初那些對浙東黨各種看不起,各種下狠手的淮西勛貴們,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新的浙東黨。
他們如今顯然已經被江浙地區的士紳們完全腐蝕,以利益相互苟合,糾纏在一起了。
看著手中的消息,朱元璋的眼中不由就閃過一絲陰霾。
那些地方士紳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到這種地步,自己以前果然是小瞧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