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孤身入城
宜賓城一場慘烈的廝殺終於結束了。
汪家軍,雖然是蒙古經制之軍,本質上是汪家私軍。他們大多數人的生活在汪家的領地之中,汪惟明這個公子哥即便不在了。
他們之中依然有很多硬骨頭。
以至於戰鬥持續了相當長時間。
郭英傑更是帶著麾下沖得最猛,殺得最多。
就是向張萬上投名狀。
郭英傑被汪惟明視為心腹,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郭英傑,轉換立場之後,適應速度之快,讓張萬都感嘆無比。
張萬說道:「虞相公已經到了。我們去迎接吧。」
「張兄,」郭英傑拉著張萬的手,低聲說道,「張兄,這位虞相公,今後我們在虞相公麾下混,只是虞相公是什麼樣的人?張兄知道嗎?」
張萬一聽,心中也生出一絲遲疑。
說起來,他其實不了解虞醒的。他僅僅是了解李鶴,信任張雲卿而已。
虞醒是什麼樣的人?
他只是聽說,沒有真正打過交代。
他並不懷疑虞醒反元的決心,但是其他就不太好說的。
李鶴到底是虞醒的人,他口中的虞醒,與真正的虞醒是一樣的嗎?
虞醒的度量如何?氣度如何?在虞醒的麾下,他能發揮出多少實力?
這都是問題。
「郭兄,你的意思是?」
「請虞相公入城。」郭英傑說道:「看看,虞相公是否堪為人主?」
郭英傑存的心思,與張萬相同,卻也不同。
郭英傑內心深處並不願意背叛大元,不是他對大元朝廷有什麼忠心,而是他要站在勝利一方,怎麼看?大元勝算更大?奈何殺了汪惟明,將汪家的罪死了。
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即便是一條路走到黑,也有不同的走法。
郭英傑要給虞醒下馬威。
並不要發泄怨氣?郭英傑這樣的人才不會感情用事的。感情是什麼?能吃,還是能喝?還是強調自己的兵馬,自己的地位。他要在虞醒麾下保持獨立權。
也就是他想當虞醒的加盟商,而不是虞醒的部下。
郭英傑本部人馬不過數千人。
這數千人放在大元朝,是滄海一粟。故而郭英傑自然要夾著尾巴給人當狗。在虞醒這裡就不一樣了。
虞醒所有兵馬加起來不過三四萬。
數千人已經很多了。
打仗,郭英傑決計不是張萬的對手。但是,政治,特別是在將自己的賣一個好價值,張萬就不是郭英傑的對手了。
郭英傑投虞醒,與在虞醒這裡爭取利益最大化一點矛盾都沒有。
張萬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的,但是他的確是想看看虞醒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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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長江水,滔滔不絕。
虞醒站在長江邊上,遙遙看著對岸。
就是宜賓城三江口城。
這裡是處於長江與岷江交匯之處,在古代,長江上游不是長江,有很多稱呼,馬湖江,金沙江等等。故而三江口因此得名。
是水陸要衝之所。
「請我去宜賓城中,是張郭兩位將軍共同的意見?」
「是。」來使不敢抬頭說道。
「知道,讓使者下去休息。」
等使者下去安排好了。
「相公,張郭無禮,我帶兵護送相公過江。看此兩人敢做出什麼事情來?」奢雄大聲說道。
虞醒一路上,也算順利。
來到這裡,幾乎沒有遇見什麼抵抗,甚至遇見的百姓也不多。總共收攏了漢人百姓萬餘,已經安排人遷徙梅國忠營地之。暫時安置。將來遷徙到敦州,曲靖等地。
說來可笑。
元朝前期,就賦稅來說,四川是比不上雲南的,可見宋元四十餘年蜀中廝殺,大好河山成了什麼樣子。
也就是到了長江邊上,人口才密集一點。
虞醒很清楚,他不可能在四川久留。
而宜賓,乃至附近的人口,才是他這一次最大收穫。
僅僅得人是不行的,也要得人心。
帶兵馬入城,不僅僅顯示出自己的不信任與對抗之心。更不要說,虞醒麾下每一分力量都是有用的。
宜賓之戰沒有波折,倒是一件好事。但是虞醒不會忘記了。四川可有數十萬元軍,而今可謂獨處於虎狼之中。最重要的撤離,
而不是將寶貴的運力浪費在將數千軍隊來回渡江之上
虞醒說道:「不用了。」
「李叔,張舜卿。」
「屬下在。」
虞醒說道:「你們兩個帶幾個人。與我走一趟。」
隨即又對奢雄說道:「奢統制,立即安排人轉運人口,撤入山中。」
人口是最寶貴的資源,不僅僅是加強虞醒的力量,還是削弱了韃子的力量,長江以南沒有了足夠的人口。韃子想要南下,最少要遷徙大量百姓,作為民夫,否則根本不可能支持軍事行動。
奢雄說道:「是。」
虞醒隨即帶了百十個護衛,坐了一艘船,向三江口城而去。
虞醒靠岸之後,張萬與郭英傑才知道。
張萬也沒有想到,虞醒敢孤身入城。
雖然虞醒帶來一些護衛,但是在張萬看來,就是忽略不計的存在。以虞醒的身份,沒有護衛才是奇怪的事情。
張萬立即帶著麾下將領在城門口列隊迎接,郭英傑自然也帶自己的人過來了。
張萬正要作揖行禮。
就被虞醒一把扶住了。虞醒說道:「張將軍,久仰大名。你看這是誰?」
張萬打眼看去,李鶴自然是認識的。而身邊那一個少年將軍,看著有一點眼熟,卻認不得了。張萬說道:「這是------」
虞醒說道:「舜卿,還不拜見張將軍。」
張舜卿立即行禮說道:「拜見張將軍。」
虞醒說道:「他老帥後輩之中,唯一的男丁了。」
此言一出,張萬滿眼通紅,他終於想起來張舜卿是誰了?
張舜卿與張珏的關係並不算太親密,在重慶的時候,張珏身邊自己家子弟,有數十個人。張舜卿僅僅是其一而已。雖然出挑,但張萬印象並不深。
但是此刻,張家滿門,只有張雲卿與張舜卿了。
張萬似乎能從張舜卿身上看出張珏的身影,他當年跟隨張珏轉戰川中,屢破韃子的日子。想起當年張珏拍著他的肩膀上說道:「好小子,不錯不錯,你出息了。」
張萬語氣之中帶著哽咽,拍著張舜卿的肩膀,說道:「好小子,不錯。出息了。」
張舜卿看到重慶的故人,當年並不算太親近,只是見面打招呼的人,此刻一下子親近起來。看到張萬,就好像看見了無數已經戰死的長輩,說道:「嗯。」
郭英傑暗道:「晚了,張萬這人榆木腦袋,這就被拿捏了。」
郭英傑是萬萬不能理解張萬的,過去不理解,現在不理解,將來也不會理解的。
在郭英傑看來,他與張萬抱團,在虞醒麾下占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再加上宜賓的人丁。絕對是虞醒不能忽略的存在。今後所謂大宋雲南路,豈不是他們說了算。
但是張萬見了一個什麼張舜卿,看樣子,是決計不會與虞醒對抗了。
甚至將手中的兵權交出去,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郭英傑暗道:「這怎麼能行?還好,我有準備。」
郭英傑本來就沒有指望張萬,他知道張萬與虞醒早就有聯繫,人家是一路人,他是一個陰差陽錯捲入的。他要在虞醒麾下有地位,向上爬,一定要表現出自己特殊的能力與地位。
怎麼體現?
就要讓上面知道,很多事情,非他不可能,沒有了他郭某人是萬萬做不成的。
郭英傑上前行禮說道:「下官拜見參政。」
在宋代,參政也就是參知政事,才是真正的相公。郭英傑才是官場老手往高了叫。
虞醒看到郭英傑,看郭英傑言行舉止,再加上郭英傑在這宜賓之變中發揮的作用,就感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太熟悉了。
精緻利己主義者。
大學裡最常見。
只在乎自己,不在乎其他人。
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重要。
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販賣世界上任何主義,理想,與感情。
虞醒太知道,與這樣的人如何打交通了。
這種人不會忠於任何人,只會忠於利益。
看他這個樣子,就沒有什麼好事。
虞醒微笑說道:「這位就是郭將軍吧。久違了。」
郭英傑畢恭畢敬的說道:「參政來敘州,敘州上下,蓬蓽生輝,敘州父老也想得沐春風,還請相公給個機會。」
虞醒立即明白,這裡面有問題。
張萬見狀,低聲在虞醒耳邊說道:「相公,敘州城中人心不穩。」
虞醒頓時明白了。
一場大亂之下,人心惶惶才是正常狀況。而虞醒正要將此地所有人丁遷走。比如要迅速安定人心。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當地百姓信任熟悉的人出面安撫?
何人?
非郭某人莫屬。
虞醒甚至覺得,郭英傑或許有意不安撫人心,就等著虞醒知道,這一件事情,非他不可才行。
「好。」虞醒微微一笑,說道:「我正好見一見蜀中父老。郭將軍請。」
郭英傑連忙帶路,引虞醒前去。
張萬皺眉,覺得虞醒托大了。
張舜卿見狀,說道:「將軍放心,公子是能應付的。」
張萬嘆息一聲,心中暗道:「而今局面,也只能看看虞醒的成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