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郭守敬的擔憂
脫歡覺得剛剛的消息,不是打了忻都的臉。而是打了他的臉。
阿術微微一笑,這其實驗證了他的判斷。他從來不覺得,安南抵抗消失了。而是安南的抗爭換了另外一種方式。今後想要與安南主力大會戰,估計很難了。
但是這樣的戰鬥,估計每天都有。
「陳國峻也是個人才。」阿術對陳國峻的憑藉與脫歡完全不一樣。
「好了。打虞醒的事情,先放一放。先清理一下安南的勢力再說。」阿術終於將會議主題給拉回來了。
隨即安排任務,分兵四處鎮壓各地,派出追兵追殺安南二帝。
至於西北三府派人去接管,能拿下就拿下,拿不下也不強求。先不謀求與雲南漢軍決戰,先將安南吃下肚子再說。
會議結束之後。
有人來報,說郭守敬求見。
阿術心中奇怪。郭守將在軍中的事務已經不多了。
其實郭守敬這一次隨軍,也不過是一個壓陣的差事。
真正打起來,是不需要郭守敬的。是擔心火炮在使用上出了什麼問題,才讓郭守敬來的。而今一路上,郭守敬督造的火炮,雖然出了一點小問題,大問題一點也沒有。
郭守敬就越發清閒了。
阿術剛剛入主升龍忙得很。
郭守敬是一個識趣的人。他如果不是有事,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求見的。
「請吧。」
「大將軍。」郭守敬說道:「有一樣的東西,下官覺得要讓大將軍知道才行。」
「什麼東西?」
「火炮。」郭守敬怕說不明白,補充了一句:「雲南的火炮,看樣子是最新的。」
這樣一說,阿術來了興趣。
阿術跟隨郭守敬來到殿外,看到這一門火炮。阿術看了一樣,也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的,如果說有不一樣的地方,這大概是鐵的?
「雲南能造鐵炮了?你能不能造,如果能造鐵炮,成本就降低了很多。」
「能,也不能。」郭守敬苦笑說道:「我在大都的時候,就嘗試用鐵鑄炮了,但是從整體性能上是不如銅的,但如果大將軍想,將來換成鐵炮就行了。不過是性能稍弱而已。」
「但大將軍,想讓我造出這樣一門炮,我是萬萬不能的。」
「這一門炮?」阿術上下打量,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的。說道:「這門炮怎麼了?」
郭守敬沉默了一會兒,風吹起他的頭髮,似乎白了好多。說道:「大將軍,這門炮不是鑄造出來?也不是鍛打出來的。而是怎麼說啊?是鑽出來的。」
「我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應該是先將鋼水融成鋼坯,當鋼胚還是通紅的時候,用幾千斤的重物砸,就好像人用錘子砸百鍊鋼一樣,反覆捶打過後,成為一個實心的鋼棍。等冷卻之後,用鑽頭,從炮口出鑽出來炮膛來。」
「大將軍,如果不信的話,你伸手去摸,如果夠仔細的話,是有一些感覺的。」
阿術只覺得郭守敬是再說天方夜譚。
這根炮管雖然比之前的銅炮輕了許多,但最少百餘斤吧,如果是實心的,那只會更重,什麼人能拿起來,鍛打。那是巨靈神嗎?
只是阿術伸手進入炮膛固然摸到一層層的感覺。
這就是因為鑽炮膛留下的痕跡。
很細微,如果不是郭守敬提醒,他都察覺不出來。
「既然郭先生,能說出來他們是怎麼造的?那一定也能造出來吧。」阿術說道。
「不能。」郭守敬苦笑說道。
「其實,我得到雲南煉鐵爐的圖紙,是鞏昌汪家提供的。這一套鑄炮工藝,我大概也能弄出來。但兩點,我是弄不出來的。」
「那兩點?」
「第一材料。」郭守敬是一個玩機械的大行家,非常複雜用來模擬天體運行的儀器,他都能造出來,一套車床,滑輪體系。郭守敬僅僅是沒有往這邊想。他既然想到了,花一點時間不難搞定。
但讓他無法搞定的就是材料了。
「雲南鋼,我不知道是什麼鋼,但是用大都的鋼鑄造這麼薄一定會炸膛的。更不要說,大都鑄炮,能用的鋼恐怕不多,大多只能用鐵,而鐵就更不堪了。」
材料問題看似很簡單。但其實背後是一整套現在的實驗思維的產物。
每天看似枯燥無比的事情,不同材料不同配比,一爐爐煉出來。
但如果沒有科學思維去指導,誰又會去做這樣的事情?
虞醒是一開始就知道鋼的配比,也知道特種鋼材,就是加入了其他微量元素的鋼材。以鎳鋼為主,是因為雲南有鎳礦。虞醒倒也想搞錳鋼,但是現在雲南沒有現成的錳礦,倒是鎳礦石現成的。
沒有這個指導思想,誰會去費這個功夫。
而且支撐一個實驗小組,一爐一爐的煉鋼。雲南鋼鐵成本低,也最少投入十幾萬貫了。要知道李輔叔作為官方商人,也算是雲南首富了,他的家產也不過這個數字而已。
如果換在大都。大都的各種成本都高於雲南,更搞不到大批量鎳礦。
完成這個復刻,就不知道多少時間與金錢了。
就不說,元朝有沒有這個時間了。
反正郭守敬決計沒有資格使用這麼多金錢。
思想與金錢,就成為郭守敬的智慧也無法跨越的鴻溝了。
「第二,也就是我最擔心的。」郭守敬說道:「雲南方面做這一件事情的人不知道是誰?但是這種鋼的性能,我覺得能做的事情簡直太多?」
「比如?」
「大將軍,還記得我展示過的手炮?如果用這種鋼,就能讓一個人手持發射。」
「還能讓火炮的重量減少,在很多地方架設更多火炮,比如船上。」
「船上------」阿術悚然而驚。
他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被他這個想法給嚇到了。
水戰以弓弩為先,其實是不對。
因為船與船之間,很多時候是不接觸的。即便相隔再近,也很難將長矛捅過去,與其說是水戰以弓弩為先,不如說水戰以遠程武器為先。如果將火炮換成弓弩,是毫無違和感的。
而雲南的火炮優勢是如此之明顯。
再加上安南的地形。
一張地圖在阿術的腦海中浮現。紅河密密麻麻的河網,似乎一瞬間變成了紅色。就好像血液,也好像一個身體裡密密麻麻扭曲的血管。
阿術深吸幾口氣,對郭守敬越發恭敬,說道:「先生,可有應對之策?」
「大將軍,我不知道你說的是應對什麼策略?」
「更多的火炮,更多手炮?」
郭守敬苦笑片刻,說道:「有一個辦法,我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很多武器,我不知道戰場上你們怎麼用的。」
比如九節炮。
郭守敬只是根據虞醒的思路,進一步往下推導,僅僅是他無數作品之一,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他並沒有多重視的火炮,成為了元軍使用最多的。也是他爵位的來源。
「什麼辦法?」
「火箭。」郭守敬說道:「材料上的問題無法解決,而火箭是不需要材料的。更重要的是火箭能夠爆炸。只要加大火箭的精準度,讓火箭能炸到對方火炮陣地上,那問題就解決了。」
「最少能壓制。」
至於所謂的手炮。
郭守敬畢竟不是軍事學家,他也不明白火銃要怎麼用。他現在能想到的僅僅是火炮。
郭守敬無師自通,將火炮發展到了反炮兵階段。
阿術說道:「先造出來再說。」
「只是安南這裡?什麼都缺,我------」
「不在安南,你回廣州。」阿術說道:「我給你手令,廣州知府一切都聽你的。只要你造出來你要的東西。」
「下官謝過大將軍。」
阿術說道:「至於你這個材料問題,你在廣州也想辦法試試吧。我大元廣有天下人才,難道還比不上區區一個漢王虞醒嗎?」
「大將軍-----」郭守敬早就聽過這個傳聞了,但是他內心中一直有懷疑,說道:「這些東西,真是漢王虞醒造出來的?不是有能工巧匠為之,漢王虞醒不過是掛名而已?」
這其實也是中國古代慣例了,很多武器造出來之後,都掛了主持整個工程的大臣名字,而不是真正鑄造者的名字,或者說這樣的風氣,在現代還有。
郭守敬最明白這一系列火炮的難度,最新的火炮,更是讓郭守敬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要知道。郭守敬從小就是天才。
這麼多年,凡是他想學的,想知道的。從來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一精就遠超眾人之上,成為所有人都必須仰望的存在。
他都習慣了。
之前雲南的火炮也是如此。
一到手,郭守敬瞄上幾眼,就知道這個東西是怎麼搞出來的。而今他從小培養的驕傲與信念被打碎了。
如果是漢王虞醒。
郭守敬就不知道如何寬慰自己了。
漢王在西南打下好大一片江山,覆滅朝廷數位名將之餘,抽空做了一點點小事,就將他郭某人壓得死死?
所以郭守敬寧願相信,有什麼隱世門派,隱世大家,被虞醒欺世盜名。
這他才好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