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棘手
陳國峻看著遠去的煙塵。
臉色十分凝重。
這一會功夫,大抵是尋常人打個盹的時間。但卻是陳國峻的生死考驗。
如果不是陳國峻,從去年開始,加強訓練。甚至偷師雲南一些訓練方法。今日之戰,安南軍已經大潰了。
對方出動,不過萬餘騎而已。
在二十多年,已經模糊的韃子鐵騎,似乎從記憶中沖了出來。
「好在,現在我軍今非昔比。」
現在的安南軍實力遠超歷史上的安南軍。
歷史上的安南軍,在與韃正面對決中,從來沒有取得勝利,都是在韃子困頓安南,不得已撤軍的時候,才大舉壓上,取得一系列勝利。
但是雲南與安南的結盟中,大量廉價的武器。源源不斷進入安南。讓安南軍隊的披甲率,直線上升。有甲冑的軍隊,與沒有甲冑的軍隊,戰鬥力上天差地別。
不說別的。單單說一身甲冑在,士卒覺得自己有保護,膽氣就超過尋常人。
如果換做之前的安南軍,怎麼可能在韃子騎兵衝擊之下,壓住陣腳。
而且有虞醒朱玉在前,陳國峻豈能不細心效仿學習。虞醒對軍中的戰術戰法,並沒有太過嚴格的保密措施。
一來,做不到保密。
一場大戰幾十萬人參與。怎麼可能人人保密,很多士卒都沒有保密這個概念。
二來,也不需要保密。
虞醒不覺得自己搞出什麼新東西。
就隊列訓練這一項,中國人在春秋戰國時代就開始。所謂毀車為步。怎麼列陣,怎麼變陣,從來是步兵的最重要的戰鬥力。這一點,幾千年前是這樣,而今在火藥威力還不足以徹底覆蓋戰場之前,也是這樣的。
虞醒沒有能力憑空創建一套,戰術體系。不過是在宋朝軍事體系上刪改而已。
宋朝軍事體系並不差。就不說岳武穆的戰績,單單硬抗韃子幾十年。韃子漢軍體系,大部分繼承金朝的軍事體系,但是金朝後期,他們原來的鐵浮圖,拐子馬的打法也難以為繼。不得不效仿宋朝軍隊,也就是傳統漢族軍隊戰術。
這一套體系,幾千年流程。都寫進武經七要中。虞醒做出的改進,還不足以顛覆這一套體系。保什麼密啊?
就這樣陳國峻照搬虞醒的成功經驗,再加上雲南軍械的支持,經過一年時間的打造,大抵是雲南漢軍猴版。
已經讓陳國峻很滿意。
「我也不需要戰勝韃子。」
陳國峻的戰略意圖很明顯,那就是吸引韃子注意,給其他地方堅壁清野,預留撤退的時間。
而今韃子騎兵主力已經在這裡了。
目標已經達成了。
「傳令給江北各州縣,讓他們能撤過江,就馬上撤,不能撤過江,就分散到西北山中死守。不能留給韃子一顆糧。所有城池如果守不住,允許投降。我不為罪。但是如果在投降之前,沒有焚燒掉糧食。朝廷會不惜一切代價,誅其九族。」
「是。」
「就地紮營。」
陳國峻就在這裡不走了。
不久後,終於摸清楚對面的將領是誰了。
李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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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恆在安南軍北邊數里的地方,與安南軍遙遙相對。
李恆騎兵帶著幾十個護衛,來到安南軍陣前百餘米的地方,信馬由韁,就好像是春遊一般。又好像是檢閱安南軍隊一樣,細細打量對面。
「將軍。這裡太危險了。我們還是撤吧。」左右勸說道。
李恆說道:「這才算什麼。安南人傷不了我。」
「只是------」李恆經過今天一趟奔襲。李恆覺得這安南人的戰鬥力遠遠超過了自己的預料。
不客氣地說,南宋軍隊很少能撐得住這樣一場奔襲的。
這不是說安南軍隊的戰鬥力勝過南宋一些軍隊。而實在是南宋後期,范文虎這樣的將領當政。很多時候,戰事一開打,下面人還沒有覺得輸,上面人先跑了。
范文虎,賈似道都做過這樣的事情。
來之前,李恆找到二十幾年前與跟隨兀良哈台打安南的老人問過對安南軍隊的印象。他們的印象,就是沒有印象。
一打就崩,一崩就潰。
你問我安南軍的戰術特點,我哪裡知道?
而今安南軍隊的表現,卻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料之外。
他到不擔心,打不過。
而是自己恐怕難以獨自吞下這一分戰功了。
「咻----」從安南軍飛出一支冷箭。
卻是安南軍中有人看李恆如此囂張,忍不住給他一下子。
李恆眼睛一挑,凌空奪下,反手張弓,又射了回去。只聽對面露天的弓箭手身上,「叮噹」一身,翻身倒地。
李恆卻知道,並沒有射死對手。
「弓軟了。」
即便是冬季,安南的氣候,對元軍也是很不利的。潮濕的天氣,讓李恆的弓變軟了。力道有所不足。
聽剛剛中箭的聲音,是射在鐵甲上了。而且還沒有射穿。
如果李恆的弓力十足在,縱然是鐵甲,也能射穿的。
李恆內心中不由擔心起來。
蒙古人以騎射得天下,弓箭是他們最常用的武器。如果弓軟箭疲,這會嚴重影響戰鬥力的。
現在還是安南最乾燥的季節,一旦到了雨季,到時候該怎麼辦?
李恆心中有些陰影。
「撤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李恆將情況摸得七七八八了。也就不用在這裡繼續待著了。
轉身離去。
遠遠看著安南大軍,一定也沒有進攻的意思。
以騎兵進攻步兵堅陣,根本傷亡太大,智者不取。
「只要安南人還想北上,就有得是機會。」
於是,雙方相持了三天。
第一天的時候,李恆來覺得,定然是昨日的奔襲,嚇壞了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第二天的時候,李恆再想,安南人是不是不敢北上了。
第三天的時候,李恆自我懷疑,我是不是一開始就判斷錯了。
這個時候,撒出去一些騎兵回來了。帶來的新的消息,大批百姓向南,撤過富良江,向西逃入山中。因為大部分騎兵都聚集在這裡,他們根本無法阻攔。
也就是說,安南最繁華的區域,正在加劇凋零。
「該死。」李恆終於明白了。「陳國峻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與我決戰。」
「他怎麼敢?」
李恆感覺難受之極。
雖然阿術準備了半年時間,籌集了大量軍糧。但是無論如何也不上就糧於敵好。更何況,蒙古人打仗,是為了榮華富貴。是為用軍功換富貴。
這富貴從什麼地方來的?
自然是從敵人那裡搶過來。
說的刻薄一點,元朝本質上,是一個巨大的劫掠組織,黑社會。元朝上層慣用暴力手段謀取利益,不管是敵人的。還是自己子民的。甚至沒有經營一方的意願。
或許一部分人有。比如忽必烈,真金等人。
但是大部分蒙古人也沒有這個能力。
治理國家,他們玩不轉。
面對安南的堅壁清野,在李恆看來,就是將自己即將成熟的果子摘下來,踩爛,損失的是自己的錢。
李恆憤怒無比,一時間還真沒有什麼辦法。
不管怎麼說,眼前也是十萬大軍。總不能真扔下不管。他暗暗琢磨:「來一個回馬槍?」
假裝撤軍。誘安南軍北上,然後如前幾日一樣,再來一記。
隨即他搖搖頭。
他對陳國峻了解不多。但經過之前一戰,他明白對方絕非尋常將領。不敢小視。同樣的手段,他不敢在陳國峻面前用兩次。
「報----,大將軍到了。」
李恆大吃一驚,立即出營迎接。
在萬騎護送之下,阿術與脫歡一併到了前線。
其實以阿術的本意,不想來的。
他來做什麼?
督戰?
阿術信得過李恆,知道李恆即便不能大勝,也不至於大敗。
打安南,阿術從來不擔心戰術的失利,反而擔心戰略上的問題。
前線接連大勝,阿術也沒有提高速度,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來。但是脫歡卻坐不住了。
脫歡作為蒙古王子,從小聽著祖先一次又一次的勝利長大,內心之中,嚮往金戈鐵馬的戰爭。更不要說,他這一次過來,更有建功立業,回去與真金太子別苗頭的想法。
更是對前線十分嚮往。
哪裡願意與阿術坐鎮後方,每天計算糧草數量,督促行軍。這哪裡是一個大將軍該做的事情。
「阿術老了。」脫歡心中暗道。
但是他不老。
他想盡辦法想要去前線。
阿術怎麼可能讓脫歡一個人上前線,原因很簡單。阿術將脫歡帶在身邊這麼多天,早就將脫歡底細摸清楚了。
只能志氣可嘉。
其他的?
其他的就不能說了。
以脫歡的身份,只要到了前線。前線的指揮權就不在李恆手裡了。
但是脫歡到底是皇子,阿術一次兩次拒絕還行,次數多了。可就不行了。
阿術無奈。他只能來了。
他放下後方的工作。來這裡,並不是指揮李恆如何打仗的。畢竟李恆也老將,稍稍指點一下就行了。他最大的任務,就是壓制脫歡,別讓他真的撒歡亂來。
李恆可不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