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錢的問題
也就是同樣的裝備物資,在虞醒體系內的價格與大元體系內的價格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還不算,漢軍本身要比大元朝廷清廉太多了。
雙方同等軍費產出比,是很難比較的,比如在雲南糧食必須嚴格管控,但是大元朝,可一點不缺少糧食。
但是總體上,雲南軍費在五百萬貫左右,花出來的效果,遠超過了元朝的五百萬貫。
這些都是忽必烈不知道。
阿術說道:「陛下,還有李鶴其人。」
將李鶴在江南的種種行動說了出來。特別是月泉詩案。
忽必烈知道了月泉詩案是冤案,但也沒有說什麼。
不就是錯殺一些人嗎?
大元錯殺的人多了。
有人喊冤,忽必烈自然會平反。而今有人喊嗎?
沒有人。
忽必烈承認月泉詩案是冤案,能拉攏江南士子嗎?
不能。
所以,這一件事情在忽必烈這裡就過去了。除非有人能衝到他面前喊冤,忽必烈自然從善如流。他身邊是什麼人,他自己太清楚,既然能冤情到他這裡,就說明喊冤的人一定有人支持。
那就不是冤情不冤情了。那是政治事件。
自然要好好處理了。
「看來,你說的對。虞醒是要與我們死磕到底了。」忽必烈瞬息明白阿術的心思。「不剷除虞醒,恐為後來之患。」
「有一個消息,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傳說緬甸已經被虞醒所滅了。」阿術說道:「臣擔心,再給雲南幾年時間,他就反守為攻了。到時候,江南半壁不安。」
「各地匪患再起,朝廷恐怕撐不住啊。」
忽必烈說道:「你說的對。朝廷不能一日無江南。」
這才打下江南多長時間,元朝就患上了江南財政依賴症。
在經濟這方面,元朝與南宋比差太遠了。元朝財政到處打仗,財政一直處於一個危險狀態之下。歷史上就是如此,而今更有了虞醒崛起西南,增加了西南的戰爭經費。
對江南財政的依賴,就越大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之前元朝與南宋南北對峙,沒有江南,也不覺得如何。而今如果沒有江南財政。大都是真維持不下去了。
忽必烈不再說話,阿術也沒有多言。
忽必烈聽著身下清脆馬蹄聲,身子無意識隨著戰馬一晃一晃。陷入沉思中。
西域能緩緩打嗎?
不能。
忽必烈很清楚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與海都之爭,是蒙古內戰。雙方其實關係緊密,前些年忽必烈的兒子北平王,兵敗被俘,海都也以禮相待。同樣的事情,也有海都的將領被俘虜,這邊也沒有非殺不可。
這就是為什麼忽必烈覺得,殺了海都,西域可定。
忽必烈在海都麾下是能找到支持者的,或者在情勢所迫下,這些人不是不能向忽必烈效忠。
同樣,忽必烈不相信,海都在大都沒有眼線。
火炮已經出現。
海都吃了一次虧了。
他一定會想辦法研製火炮的。只是時間問題。如果打雲南打上數年,就錯過了對西域最佳時機。同樣的問題,對雲南放著不管,再來一次江南大亂,大元朝的財政恐怕吃不消了。
「這一件事情要好好議議吧。」
忽必烈最後說道。
要問問阿合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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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合馬並不知道,忽必烈又要給他加擔子了。
阿合馬在盤了去年的帳冊後,就已經陷入一種惶恐不安之中。
阿合馬派人找來葉李。
劈頭問葉李一個問題:「南宋咸淳年間,到底鑄造了多少銅錢?」
葉李作為南宋理財之臣,本來在大都好好的。但是因為月泉詩案收到了衝擊。只能罷官閒居了。而且葉李為人正直,與阿合馬說不到一塊去,這一次阿合馬召見,不得不來。
卻也沒有想到阿合馬一來就問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不過,這是葉李的老本行,他胸有成竹的回答道:「自南渡以來,多行交子,銅錢日少,理宗前後,更是廢各地銅監,只剩下饒州永平監。至於鑄錢多少,一時間難以理清,但是我記得,在咸淳八年就因為戰事,停鑄了。之後就再也沒有鑄錢,而一年多則十五貫,少則兩三萬貫。我估計,這八年總計,在四十萬貫在六十萬貫之間,如果丞相,想要具體數字,只能去調卷宗了。」
南宋的各種文檔資料,全部在元朝手中,想要查是非常容易的。
阿合馬只能翻開帳冊,推給葉李問道:「這是朝廷帳冊,已經從江南收了五十萬貫咸淳錢,你怎麼說?」
「這不可能?」葉李大吃一驚。
其實葉李估計實際數量還在四十萬貫之下。
由於銅礦枯竭,開採技術落後,貪污腐敗,等種種問題。
南宋鑄造銅錢是虧錢的。
甚至有司稟報,十七錢成本,才能造一錢。
至於,到底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步。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說。
虞醒在雲南鑄造銅錢,大發利市。銅錢的製造成本壓低到幾分之一。
錢息幾乎是虞醒的財政支柱。
南宋鑄錢,越鑄造就越虧本。自然越鑄造就越少。
於是行交子,廢銅錢的大趨勢。即便紹興三十年前後,也就是南宋鑄錢最多時候,才定額五十萬貫。
與北宋動輒五六百萬貫的鑄造量,根本沒有辦法比。
對於這些內情,雲南朝廷中其實有些人知道。但是少府中的人卻不知道。
李裕孫到底年輕,南宋戶部的事情,他怎麼知道。而且,反正都鑄造銅錢而已。對於鑄造那一個年號的錢,這個小問題,李裕孫本身就未必在意。更不要說虞醒。
這點小事,都要虞醒來管的話。
虞醒不要忙別的事情了。
總之,就出現如此詭異的問題。
北宋年間有些一年鑄造數百萬貫的銅錢,一個年號最少鑄造了幾千萬貫。一時間還看不出來,而咸淳年間,也就是宋度宗年間,咸淳九年,襄陽就失陷了。這就是為什麼葉李說,咸淳八年之後,不再鑄造銅錢了。
這件事情,葉李記得清清楚楚。
決計不可能弄錯的。
阿合馬沒有回到葉李的問題,而是拿出來十幾個銅錢,從北宋南宋銅錢都有。
「你看看,有什麼不對?」
葉李拿過來一看,立即皺眉。他將銅錢分成兩撥,一撥是南宋的一撥是北宋的。
「不對,都不對。」
「不對在地方?」
「沒有一個地方是對的。」葉李說道:「朝廷南渡之前,天下銅監有十幾個之多。各銅監雖然用得一樣的錢範,但是因為地理,礦脈的不一,銅錢的成色是有變化的。有些發青,有些發黃。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南渡之後,陸續裁撤,只剩下永寧監,但永寧監的錢,我一眼就看出來,這些-----」葉李說道:「這些決計不是永寧監的。」
「永寧監的成色,沒有這麼好。」
「更何況,大人您看,這些銅錢------」葉李將銅錢擺在一起,說道:「除卻字不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歷代錢範,其實也是有細微的不同。」
「特別是南渡前後」
「-----這些全部是假的。」
「只是-----」葉李迷惑掂量著手中的銅錢,他是這方面的專家,手一摸,這錢里有幾成銅,就有一個大概的判斷。
「這成色也太足了。造假,也不是這樣造的?」
一般人造假幣,就是為了以次充好,減少銅錢里銅的含量,從而賺錢差價。
而南宋鑄錢含銅量一直在下降,這本身就是南宋國力衰微的表現。而這些銅錢成色,比北宋錢都好。單單以鑄錢來論,是虧本的。
這就讓葉李頭腦嗡嗡的,不明就裡。
誰做虧本買賣?
「我知道了。」阿合馬冷冷的說道。
這年頭很多事情,都是有滯後性的。而經濟上更是如此。阿合馬盤帳的時候,敏銳的發現了不正常。此刻,葉李已經驗證了阿合馬的判斷,葉李對他來說已經沒有用了。
一抬手,讓人請出去了。
葉李走後,
阿合馬跌坐在椅子上,看著桌子上銅錢反光。只覺得不是銅錢,而是刀光,砍向他的腦袋的刀光。
「虞醒,虞賊。」
阿合馬很清楚,天下間能造這麼多錢,有動機造這麼多錢的人,只有虞醒。
雲南有銅礦,元朝早就知道了。
而私下鑄錢,弄幾萬貫,就瞞不住了。
能造出幾十萬甚至更多的銅錢,一定是一方勢力所為。
還能有誰?
中統鈔已經處於超發狀態了。阿合馬用盡手段,多次禁用銅錢。這才堪堪維持不崩盤。而今大量銅錢湧入,不要說別人了,就是阿合馬自己都忍不住收銅錢,放出中統鈔。
明眼人都看出來,朝廷征戰不斷,這中統鈔的未來堪憂。
銅錢取代中統鈔的儲藏地位,大量中統鈔流入市場。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阿合馬這個老手,豈能不知道?
阿合馬只覺得自己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不,我決計不能坐以待斃。」阿合馬振作精神。努力想辦法。
但是,怎麼辦啊?
阿合馬雙眼都是血絲,充滿了瘋狂。但是卻想不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