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少府的家底
其他鐵廠在分工上有不同。
有的是鐵礦附近有煤礦,將礦石冶煉成鐵料運輸到昆明來。而有的卻是儘可能在交通要道上設廠,同時接受鐵礦石與煤炭。根據支援各地的情況,生產一些簡單的武器。
但大部分鐵料都作為原材料運送到這裡,加工成兵器。
這也是昆明居中以治四方的本錢之一。
不管是最基本的鐵甲,刀兵,還是重中之重的火炮,都是在這裡生產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雜項。
水壺,靴子,衣帽,大部分也出自這裡。
這個軍工廠,看似默默無聞,卻支撐了漢軍十五萬大軍的裝備,甚至多生產許多,出售給土司,或作為雲南支援其他人的物資。
這都是漢軍能抵禦韃子的關鍵。
也是虞醒大部分心血所寄。
虞醒既然來少府,第一站自然是軍工廠。
「是。」
李裕孫帶著虞醒走在軍工廠中。
「而今軍工廠,占地有十里,內有工匠萬人。」李裕孫在前面引路,一邊走一邊說。
軍工廠大部分建築,都是竹子搭建的工棚。
四面透風。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一方面,加工鐵器,很多時候都要生爐子,鐵爐那滾滾熱浪,自然要四面敞開通風。
另外一方面,就是軍工廠中有很多大型設備,首先就是鐵爐,大小不等,但高數米的不在少數。這樣設備是很難在室內的。
其次還有很多大設備,比如吊車,車床。
這些設備總不能淋雨吧。
這些設備很多技術方案,都是虞醒自己敲定的。
不敢說這裡的技術,是整個世界最先進的。
是軍工廠僅次於工匠的最大財富。
但是修建這種寬度數米,數十米大房子。要求太多了。消耗也多。
李裕孫最後折中,就是這種竹棚子。
毛竹,尤其是是南方的毛竹是可以很高大的。修建大框架上面撲上一層遮雨棚子。雖然有時候也漏雨,但是這畢竟是車間,也沒有那麼嬌貴,派幾個工人修修就好了。
甚至真出了什麼事情。
棚子塌了,也傷不到人。
更有修建工期短的好處。
於是,這就成為了工廠主體風格了。
「殿下,殿下------」
見虞醒來了,很多工匠紛紛上前打招呼。
虞醒無端想起了阿七。
當初這些人工匠很多都是阿七帶出來的。
如果阿七還在,虞醒就不用擔心這沒有人負責科研了。
虞醒心中嘆息一聲,收拾心情。與這些工匠一一交談。忽然眼前一亮,這機器他沒有見過。
看樣子應該是一台人力錘。用人力將重物提到高處,然後砸下來,用來加工金屬或者零件。
他說道:「這個是誰設計的?」
「是我。」一個老頭小心翼翼出頭。
「殿下,這個是去年年底才來的。叫老王頭。據說在臨安軍器局幹過,後來轉輾逃亡各處,聽了貴州大捷,這才來的。」李裕孫說道。
「你是怎麼想的?」
「回殿下,因為五華山這裡沒有河,沒有建立水錘。而今甲冑也不生產了,但還是有很多東西,需要這樣水錘,有些工件小,送到幾十里外的水錘哪裡,有些太麻煩了。於是。小人就設計了這個。」
「不錯。」虞醒笑道。
這幾年,虞醒也感受到了群眾的智慧。
虞醒有很多先進的理念,但奈何各方麵條件達不成。所謂先進的理念,也就成為空談。
反倒是很多一線的工匠,聽了虞醒的想法,能夠另出機杼,用虞醒想像不到的辦法,達成虞醒想要的效果。
也就是所謂的土方法。
就如現在這台人力錘,或者說人力衝壓機。
他很多設計都是照著虞醒在其他機械上抄出來的。但是總體上完成度並不算差。
這給虞醒很大的啟發。
「土方法之所以是土方法?是因為它不符合科學規範,嚴重依賴個人手藝,難以通過很多嚴苛的使用環境。但是這都是因為發明人科學根底不夠,有創意,沒有紮實的數理知識。是受教育水平不夠。而不是人不行。」
這更讓虞醒一心要辦教育。
想要靠一個人建立一個工業體系,根本不可能。
而且虞醒也不得不承認。
這兩年,他一直打仗。
一心撲在軍事上,而今也算有所成就。薄有虛名。但是夜深人靜回想自己當初的課題。還能想到一些,但是具體攻關難點,與研究思路,卻一片空白。
而且隨著他一心撲在軍事政治上,這方面的退化,是不可逆。
他記憶力依舊很好,當初很多事情都記得住。
但是當初的感受,想法,卻在一點點淡忘。
虞醒正在變成一個他之前討厭的人------那種脫離了科研一線,偏偏大言不慚,指手畫腳的人。
這也讓虞醒越發想培養出能在科研上挑大樑的人。
很多人覺得科學與科研好像是寫在書上的東西。
其實不是。
科學與科研真正在科學家腦子裡的東西。
一門科學如果沒有研究,就代表這門科學已經死了。
如果想要重新辦開啟研究,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精力的投入。
科學家也是講師門的。有很多著名的實驗室,諾獎得主,成窩下崽。
這說明越高深的學問,就越需要言傳身教。不是僅僅幾頁字,幾本書就能讀明白的。
在工業上更是如此。
有大批量開動的生產線,才有第一流的工程技術。一旦產業空心化。技術領先優勢,是不可能保存多少年的。
「李少府,這樣的人就該給與獎賞。」虞醒說道。
「殿下,臣這就提拔他為管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虞醒說道:「這樣技術精湛,改進工藝的工匠,未必適合管理,需要有一套體系,讓他們有更高的待遇。以獎勵工藝改進。」
李裕孫一時間皺眉。
他明白虞醒的想法,但是一時間想這一套體系,卻為難了。
「莫不如提拔為供奉官。」陳宜中開口了。他為官多年經驗豐富之極,解決這一件事情,簡直是手到擒來,「供奉官可以對應各級官員待遇。亦可以分不同方面的供奉,比如冶鐵供奉,機械供奉,等等。最頂尖的工匠,可以為待詔。御前為殿下解惑。」
宮廷供奉官早就有了。
不過都是琴棋書畫的供奉而已。
陳宜中挪過來,完美符合。
虞醒本意是建立一套類似八級工的體系,從而培養工人。陳宜中的解決辦法,似乎比虞醒更好。
畢竟古代一旦沾染上皇家,似乎就變得不一樣了。
權力從不以官職大小劃分,而是以距離皇帝遠近劃分。即便皇帝越近,即便是一個太監,那也是九千歲。
八級工最頂尖的待遇,能比得上待詔,這種出入宮廷的身份嗎?
「不錯。就按陳相的意思來辦。」
「是。」李裕孫說道。
看完軍工廠,就來到了各部的鑄幣廠。
而今更是熱火朝天。
數千工匠正在加緊鑄造。
李裕孫卻將虞醒引到一台機器前面說道:「殿下,這就是殿下之前提過的衝壓成型。」
其實機器並不大,只是有一個長長的槓桿加壓。
將銅片放進去之後。用人力拉下槓桿。
打開之後,就是一個多餘的廢料落在地面上的收集盤中,一枚銅錢就出現了。
只是中間的方孔沒有打掉。
用這種方式生產銅錢。這個方孔,不是不能處理。但是太麻煩了一點。
虞醒拿過銅錢細細觀看。在他看來,這銅錢還有很多問題,比如毛邊。但是總體上,已經符合虞醒的要求了。這本身並不是什麼高科技的玩意,否則西方人很早就有金銀幣了。是怎麼生產出來的?
唯一問題的就是-----
「壓力不夠。」虞醒將銅錢放下來說道:「少府找地方重新建鑄幣廠吧。要靠近河流,用水力衝壓。」
「方孔的問題,我再想想。」
雲南地理不是沒有好處的。河道雖然不能同行,但是水力資源卻能用其他方式利用,比如這水力衝壓。這樣的地方在雲南太好找了。
上水力衝壓,就不是這個一次壓出一個了。
也不會壓一次,就讓一個大漢滿頭都是大汗。
最大的好處是省人工。
鑄造需要翻模,需要大量人手,還有手藝很高的工匠。鑄造是很看工人手藝的。一個弄不好,什麼氣泡,毛刺,問題太多了。而衝壓更多是操作機器,就能標準化進行,不僅僅省人工,也省高技術人員。只要不是太傻就能幹。
中國大多數時候,人力是不值錢的。
很多時候,工藝改進所帶來的進步,在經濟上無法抵消低廉的人力成本。
一次工藝改進,能省一個人工。但是改進工藝的成本都比一個人工貴。這個時候,生產者自然要用舊的生產工藝了。而具體在工藝改進上,很多時候,每一次改進都是一點點進步。很少有一次改進都可以省掉一個人工的時候。
這就是為什麼中國科技發展很慢,工業革命沒有在中國發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