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戲肉來了
虞醒也端起了酒杯。
卻凝神不語。
大戰之後,虞醒來去匆匆,無數事情要他處理。倒也沒有真正的出息過什麼慶功宴。而卻是陳國峻敬酒。
讓虞醒感慨良多。
心中閃過無數人的影子。
說道:「如果這是安南使臣敬酒,我自然卻之不恭。」
陳國峻自然聽出弦外之音,說道:「如果是故人陳某,殿下又當如何?」
「那如果是陳兄----」
虞醒起身憑欄,將酒水倒入紅河中。說道:「這哪裡是江水,是流不盡英雄血。」
虞醒對陳國峻另眼相待。想要拉近關係。
從開始,他就知道,陳國峻非尋常人也。
很多想法,騙得了別人,騙不了陳國峻。
這番話,卻也是真心話。
別人僅僅看見,他虞某大破韃子,威震天下,他卻看到無數與韃子奮戰,至死方休的將士,王遲之對陣唆都一戰,是開戰以來最為慘烈。王遲之作為主將,被一錘打斷七八根肋骨,現在才堪堪下地。撿回一條命。
而剩下的將士們?當場戰死的就不說了。即便活下來的,大多也活不過三天,就因為種種情形,傷勢惡化。不幸離世。王遲之是將來,有最好的醫療資源,即便如此,今後也很難親臨一線廝殺了。
很多將士即便活下來,也成了半廢人,看似沒有什麼事情,但是幹不了重活了。
這一切代價,說給別人,只覺得矯情。
而陳國峻不一樣。
他是真帶過兵,打過仗的。
虞醒從陳國峻身上,看出那種將軍的氣息。但是真正能得將士死力的將軍,決計不是一個不愛兵的將軍。
陳國峻不由想起跟隨自己的老兵,而今也不多了。
隨即也將一杯酒倒在地面上,說道:「敬天下英雄。」
見氣氛有一些凝重。陳慶余立即起身說道:「漢王殿下,我代表我家陛下恭賀殿下大勝,並送上賀禮,安南精米三千石,還請漢王殿下笑納。」
其實,以虞醒的想法,他想與陳國峻單獨談。
事先沒有想到,陳慶余回來。
來了,也不能不接待。
但是虞醒一個人,安南方面兩個人。就不大好了。於是虞醒將龍子仁拉過。
龍子仁就很老實,坐在虞醒下手。只長耳朵,沒有帶嘴。
而這陳慶余的表現,更讓虞醒感覺,這個人不對。
虞醒看了陳國峻一眼,說道:「代我謝謝貴國主。我送火炮一門。作為回禮。」
「可是在貴州令阿里海牙束手無策的火炮嗎?」陳國峻頓時來了興趣。
「正是。」
陳國峻心中暗道:「不對。」
在陳國峻想來,火炮這種戰場上,決定勝負的國之利器,自然要秘而不宣,深藏不露。哪裡有隨手送出去的。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只是不知道漢王求什麼?」
但是陳國峻覺得,不管漢王求什麼,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漢王與他是一樣的人,絕非爛好人,給出一份好處,決計要其他回報的。
他要的回報是什麼?
「陳兄,你我舊識,我就不客氣了。我需要雲南的糧食,不是三千石。而是多多益善。安南有多少糧食,我就要多少糧食。」
「不要擔心錢的問題。」
虞醒伸手將銅錢,白銅錢,銀錢,金錢放在桌子上,一字排開。
「陳兄請看。」
陳國峻只是拿起銅錢細細看看。
因為陳國峻很清楚,金銀使用氛圍其實很小的,而白銅錢,本質上是大錢。陳國峻才不要。唯有銅錢,才是能夠大規模流通的。
虞醒製造銅錢,用得是很傳統的錢範法。倒不是說虞醒沒有辦法衝壓生產。衝壓生產錢幣,其實並不困難。
問題不在技術上。
而是在習慣上。
中國人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方孔圓錢了。直接改成圓錢。需要一重新認識的過程,圓形錢幣,從明中後期,西班牙雙柱銀幣開始,一直到了清末才成為主流。
如果沒有西方的興起,圓形錢幣代表方孔圓錢,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虞醒鑄錢是面對財政危機的急就章,自然如何容易推行,如何做。至於其他改過,先放放再說。
但是即便如此,經過虞醒改良後的生產工藝流程,也是一流的。陳國峻一看,就知道這雲南錢,已經不遜色於北宋錢了。北宋時間是宋朝鑄造銅錢最多的時期,南宋多用交子,銅錢就造得少了。也因為丟掉了北方很多銅礦,從而導致品相不好。
市面上常見的品相好的銅錢就是北宋錢。
「你能造多少?」
「你需要多少,就有多少。」
說起來就好像假幣交易一樣。
不過,只要是銅是真的。銅錢就是真的。
雲南有錢花不出去,安南就與南方關係比較緊密了。銅錢到了安南有太多去處了。更不要說,整個南洋地區,其實都通用中國銅錢。有多少錢安南都消化的了。
單純論生意也不賠。
「沒有問題。」陳國峻一口答應說道:「我可以代表陛下答應你,安南糧食無限量供應,你有多少,我賣多少。只是有一個小小的意見。」
「陳兄請講?」
「殿下,或許可以換幾個字。什麼比如熙寧,元豐,紹興,嘉定,淳祐,咸淳-----」
虞醒一聽,就明白陳國峻是什麼意思了。
這幾個都是宋朝的年號,而且是使用比較長的年號。使用比較長,就代表著鑄幣量比較大。
雖然說虞醒造的銅錢,夠分量,自然是值錢的。但是在元朝境內流通,還是有一些風險的。但是換成這麼宋朝的年號就沒有問題了。
宋朝鑄造銅錢的數量是相當龐大的。存世量也是一個天文數字。即便蒙古人多次下令,禁用銅錢,也是難以完全禁用的。
只是如此一來,真成了假幣生意了。
「沒問題。」虞醒哈哈一笑。
他有一點想看看忽必烈的臉色了。
他不知道元朝的中統鈔到底有沒有濫發,但是他很清楚一點,紙幣在中國古代,是逃脫不了濫發的命運的。而大量銅錢,沖入流通市場。一定會對紙幣有衝擊。
中統鈔如果維持不住價值,這種程度的金融衝擊。
沒有誰比虞醒更明白,其中的惡果了。
「此戰,我繳獲兩萬匹戰馬,而雲南養不住,不知道安南有沒有興趣?」虞醒說道。
陳國峻聽了更加皺眉。之前火炮,現在的戰馬。虞醒對安南太好了。
似乎好到毫無保留了。
雲南與安南那個更適合養馬?
是雲南,而不是安南。
雲南乃至黔西地區,好歹還有一些高山牧場。甚至靠近青藏高原的地方,也有一些地面可以養馬。雲南還有自己的馬種,滇馬。這都說明了,雲南與漠北,東北,西北相比,自然差強人意。而與安南相比,簡直是好太多了。
安南,緬甸這些地方。不是說不能養馬。但是大部分北方馬種到了這些地方,都是成片成片的死。
即便是細心照料,很多事情也是免不了的。
「殿下,有事情直說吧。」陳國峻說道:「我有點怕了。」
「陳兄也會怕?」
陳國峻說道:「殿下數年之內,大敗韃子,殺韃子重臣,賽典赤,汪良臣,阿里海牙,至於以下總管,萬戶,千戶者,不可計算。威風赫赫,外臣豈能不怕啊?」
虞醒想與陳國峻拉關係,好達成自己的目的。
陳國峻的腦子從來很清醒。
不管虞醒對他多好,他並不覺得虞醒就真是他的好朋友,而是一隻吃人的老虎。
老虎笑眯眯的打招呼,好東西,一樣又一樣的給你。不是老虎改性子,而是老虎有更多大目標,要麼是要吃你,要麼是要你幫著吃別人?如果拿了老虎的好處,卻不辦事?
那個下場,就不必說了。
這其實也是陳國峻內心之中的權衡。
他依舊認為雲南比安南強了。
這話,他自然不會說出來。因為,這太挫傷安南內外的自信心了。
但是他是軍人,從來是事實說話。
當初兀良哈就是沿著紅河一路打到升龍城下,輕鬆破城,要不是當時蒙古急著打南宋,立即撤軍了。安南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這近二十年,安南其實一直活在蒙古鐵騎的陰影中的。
而虞醒這個一口氣,覆滅韃子三十萬大軍的主。與安南相比,誰強誰弱?一目了然。
當然了,雲南有很多自己的問題。
人口,糧食,虞醒在雲南的根基不穩等等。
但他能打啊。
能打就夠了。
已經有一個政權演示過了,世界上沒有那麼多道理,能打就是硬道理。這個就是韃子。
只是時間長,經歷過當年戰事的人,都不在了。連皇帝都換了一個了。
很多人都忘記了蒙古人多可怕了。
即便知道虞醒大勝阿里海牙,也不能完全感受到震撼。他們只是覺得,雲南立足穩了。從此之後,雲南大抵要與安南長期打交道了。但是從骨子裡還是視雲南為小,安南為大。
「那好我直說了。」虞醒說道:「陳兄,以為天下局勢如何?韃子會放棄兵戈,安享太平嗎?」
「不會。」陳國峻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