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范文虎之死
中軍大帳中。
阿里海牙坐定。
諸將雲集。
阿里海牙面色淡然,不做喜怒之色,氣氛卻壓抑之極。
「范文虎,你可知罪?」
范文虎老老實實的說道:「末將知罪。」
「好,推出轅門斬首,掛於營門之上,以儆效尤。」
阿里海牙臉色不變,就好像說今天吃什麼飯一樣。在范文虎耳中,卻如晴天霹靂,他立即說道:「大帥,饒命。我不是------」
「你不是送了禮?」
阿里海牙一揮手。
立即有十幾名士卒,咬牙切齒的抬著數個大箱子,放在大帳中。打開之後,一瞬間珠光寶氣,耀眼奪目。
阿里海牙走過去,從中間拿了一串珠子,一個個都是合浦走盤珠,價值連城。
「你說的就是這個吧?」
「你是太小看我,還是太高看你了。」
「你犯下如此大罪,還想如此輕鬆就打發了?」
「我如果放過你,如何對得起戰死沙場的將士們。」
「更何況,你死了,你以為這些東西不充公嗎?」
范文虎見此,立即換表情,厲聲說道:「阿里海牙,你無權殺我,要殺我必須讓陛下聖裁,你-----」
「殺一個南人,如殺一狗,范文虎是什麼東西?還需要陛下聖裁?」
阿里海牙一擺手。說道:「姓范不是喜歡收家奴的,凡是范文虎麾下姓范的,全部與范文虎一併斬,也讓范文虎在九泉之下不寂寞。」
范文虎還想說什麼,卻被捂住了嘴。
隨即一百多顆人頭掛在營門內外,甚至有一些掛不下了。
阿里海牙一揮手,說道:「這些珠寶,大家分了,人人有分。」
等各級將領都拿了一些。
阿里海牙說道:「范文虎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在大元,有刀把子,什麼沒有?沒有刀把子,什麼都沒有。而有沒有刀把子,不是別人說的,而是對手說的。」
「我們的刀利不利?大都如何看我們?」
「是虞醒說了算。」
「將虞醒的人頭斬下,函送大都,不管做什麼事情,不要說殺一個范文虎,殺十個范文虎,也沒有什麼大事。」
「而如果我們再敗於虞醒之手,不用虞醒殺我們,我們就如這范文虎一樣,任大都大人物拿捏蹂躪。」
「陛下,也未必救得了我們。」
「你們都明白了。」
「也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吧?」
諸將起身行禮說道:「我等明白。」
阿里海牙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在大元朝廷,權力與實力強相關,忽必烈寬厚大度,不在乎下面人手握兵符,也很少有過河拆橋的事情發生。就算是對江南新附軍不放心,也沒有殺其將奪其軍的做法。
而是調新附軍到底征戰。
說到底是陽謀。
只要能打贏。
忽必烈是非常尊重強者的。
同樣,對於弱者,在忽必烈眼中是沒有位置,大元百姓如此之多,在忽必烈眼中,如草芥一般。
敗軍之將,原罪不在於敗,而在於弱。
弱者,忽必烈只會無視。而被忽必烈無視,會有無數豺狼虎豹來分一杯羹。
如果之前一戰,阿里海牙麾下各軍,還有輕敵的心思,此刻一點也沒有了。
都有了死戰之心。
他們這些人雖然有一些蒙古人,但卻沒有什麼王公貴族之後,原因很簡單,蒙古王公都有私兵,誰給阿里海牙當下屬。如果蒙古王公在軍中,阿里海牙只能給人家當副將。
他們沒有失敗的本錢。
無法承受戰敗的後果。
蒙古治國根本,贏家通吃。敗者失去一切。
不僅僅是對敵人,也是對自己人。
「都去準備吧。」
阿里海牙揮手,讓他們下去了。
這些鼓舞士氣準備再戰的時候,卻不知道阿里海牙已經上奏請求撤軍。
畢竟如果告訴這些人,很可能士氣進一步低落,很可能導致下一場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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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海牙有自己的困境,虞醒也有自己的頭疼。
就在阿里海牙回到河北大營之後。
虞醒也進入貴州城中。
貴州城中,兩軍相會,歡呼之聲,驚天動地。自不必提。
虞醒少有的讓軍中將領可以少飲幾杯,不許喝醉。也算是戰爭中,少有的慰藉。
酒宴之後,虞醒與張萬走在城牆之上。
邊走邊談,將各路戰線的情況,都交代一番。
不知不覺的來到貴州北城,
虞醒憑欄而望,夜風滿懷,遙看元軍大營,猶如星辰墜地,發出星星點點之光。
「張叔叔,半年鏖戰,到了今天一步,千難萬難,只是接下來的局面,就更難了。」虞醒說道:「你有什麼破敵之策?」
貴州城下對峙。
對虞醒利弊皆有。
虞醒逼退阿里海牙數百里,這樣的戰績,足以穩定人心,讓雲南民心安定,雲南民心安定之後,就能有更多錢糧運輸到前線,支持前線戰事。
問題是,東進數百里,近十萬大軍與貴州城下對峙,對雲南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就糧道而言,現在元軍還勝過雲南。
雙方糧道局面相差不遠,從洞庭湖平原到貴州,與昆明到貴州距離仿佛。問題是,一直到鎮遠城都可以水運。而昆明那邊是決計不能的。
而在古堡之戰,虞醒已經明白了。
單單以現在火力,攻打元營,最多能打出一個缺口,剩下的還是肉搏。
問題是,阿里海牙可不是范文虎。
阿里海牙是真老虎。
即便順利擊敗阿里海牙,虞醒麾下折損一半都是少算的。
而阿里海牙本部精銳,僅僅是蒙古無數支精銳中的一支,甚至談不上元廷嫡系。但是虞醒麾下已經是雲南絕大多主力,可以說是舉國之兵,而以雲南的人口現狀,折損這麼多,將會對雲南人口結構產生巨大影響,影響人口男女比例,與人口的政策繁衍。
如果韃子再次征雲南。
很可能如杜甫詩中所言:「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嚴重影響雲南的戰爭潛力。
張萬沉思好久,嘆息一聲,說道:「其實而今的局面,對我們最好的,大抵是韃子與我們各自退兵,來年,或者後年再戰。」
「打到現在,我們固然是難上加難,但阿里海牙何曾輕鬆?」
「怕的就是,韃子咬死了要以本傷敵。」
「臣思來想去,眼前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
「如果有辦法,應該不在貴州。」
「不在貴州?」虞醒問道。
張萬指著貴州附近的盆地說道:「這一片地方,放在群山之中,算是大了。但是對兩軍來說,實在太小,幾乎是眼睛瞪眼睛,鼻子對鼻子了。哪裡有什麼迴旋的餘地,除卻短兵相接,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殿下要下手,只能從其他地方下手。」
「什麼地方?」
張萬苦笑:「臣也不知道。」
虞醒拍著女牆,他明白張萬的意思。
貴州的地形,讓大軍征戰,就好像兩個武林高手關在幾平方米的斗室中決生死。什麼翻轉騰挪,輕功提縱都沒有什麼用,就比誰快,誰狠,誰第一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這樣的地形,限制了阿里海牙。讓阿里海牙大量騎兵用不上來,騎兵衝擊步兵陣地,還不如步卒的。
虞醒縱然有火炮優勢,也是利用了這樣的地形,才逼得阿里海牙一步步後退。
而今這樣的地勢也同樣限制了他。
根本沒有任何取巧的空間。
只能血戰。
這樣血肉磨坊,虞醒真打不起啊。
「該怎麼辦?」
虞醒心中暗道:「要不要想辦法拉安南下水?」
「不行,一時間遠水難救近火,畢竟韃子兵馬太多,就是安南起兵,韃子也不是一定調動這裡的兵馬的。」
「或者說,先顧眼前,再說其他。」
「一場血戰,真不可避免了嗎?」
軍隊是虞醒統治雲南的核心力量,一旦軍隊受損嚴重,虞醒就要面對很多問題。甚至要讓度不少政治權利給本地官僚。
這還罷了。
政治上的問題還好解決。
人口上的問題才是無解。
也是他最不願意面對的問題。
從治理雲南來說,虞醒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民族問題。
雲南百姓脫離中原太久了,漢夷意識已經有些淡漠。好在雲南百姓大多都是說漢話的。虞醒很多手段有用武之地,推廣官府意識形態,幾年下來,大部分雲南人會以漢人自居。
畢竟很多雲南人祖上就是漢人。
不過是,入夷狄久,而夷狄之。
而除卻雲南人之外,其他地方的人可就不一樣,緬甸數百萬人,看似不少。但是在虞醒看來決計不可信,也不可用。
必須以遷徙到雲南的漢人與雲南漢人,為主體民族。才有可能建立一個容納緬泰等地大帝國。有與韃子抗衡的資本。
如果主體民族力量薄弱,基本盤崩塌,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有重大隱患。
甚至讓雲南政權,從一個漢人政權變色為一個異族政權。
此刻的虞醒就好像在黑暗中撞見一面無形的牆,不知道該如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