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好一把大火
河南大營,最多的時候,要容納十幾萬人,數萬士卒加轉運的民夫。
營盤是非常大的。
占地規模,其實並不必貴州城小。可以說是大寨中套著小寨,更有道路縱橫交錯。幾乎就是一座沒有城池的城池了。
如果不是在貴陽這一塊小盆地。在貴州地界,想找這樣一個紮營的地方,都不是太容易的。
「范文虎怯了。」
張萬冷笑。
這對張萬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
說是好事。
軍心士氣是不斷變動的,范文虎新敗之軍,這個時候本應該不惜一切辦法來挽回士氣。比如,派一支精銳出來作戰,取得一場小勝,足以穩定軍心。
而此刻范文虎被動防守。
這樣的情況,讓下面人怎麼想?
范文虎覺得下面不能打,下面的人更覺得自己不能打。如此一來,本來低落的士氣,只會更加低落,所謂將為兵心,兵為將膽,而今膽落心驚。
何堪一戰?
壞事,就是河南大營未必比長圍堅固。但問題是,張萬破圍,占了突襲的優勢。
而今范文虎戰戰兢兢,將能拉來的兵馬都拉來了。
再加上營寨非常堅固,想要攻克,卻也是一場硬仗。
張萬心中暗道:「看看情況,如果洪安,張信郎兩個人。能搞出一點動靜,那再好不過。如果不能------」
張萬抓緊了韁繩。
只能硬吃了。
張萬不知道這一戰之後,他麾下將士還有多少能活下來。
「來人,將火炮推上來。」
隨即有數百人上前,在兩軍陣前,將五門火炮重新組裝起來。
五門銅炮在陽光下燁燁生輝,隨著張萬一聲令下。次第開火。
轟擊在河南大營寨牆上,一陣噼里啪啦的木頭斷裂之聲。頓時,寨牆中的幾根木頭應聲應聲炸裂,將寨牆上打出一個大洞來。
「這怎麼可能?」
范文虎大吃一驚。
只能說,阿里海牙挨炮的先進經驗,並沒有傳給范文虎。
阿里海牙也不是故意。
這個時代,行軍打仗門道,很多都是不傳之密,否則將門是怎麼出現的。
很多戰爭經驗,除非上面下令推廣。否則,各級將領是沒有這個積極性的。
阿里海牙打了敗仗,正在苦惱,該怎麼挽回局面。根本沒有想過,要教給范文虎如何應對炮擊。
所以,范文虎什麼也沒有做。
沒有在營地外圍挖壕溝,阻止火炮推進。也沒有修建多重寨牆,防禦火炮轟擊。
才有了現在這局面。
張萬也微微吃驚。
誠然,范文虎的寨子不是城池。但是也很標準的大營。
外圍都是雙手合抱木頭並排釘在一起,埋在地下數尺。再上面再釘上橫木,鋪上木板。內側再加上一根柱子支撐。
上面可容納士卒守寨。下面也是士卒休息睡覺的地方。
這種安營紮寨的標準做法,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
在冷兵器時代,是毫無問題的。
但在火炮面前,真是片紙。
「轟轟轟。」
張萬下令,集中轟擊一處。
「這火炮數量太少了。」張萬心中暗道:「如果我現在有三五十門火炮,估計第一輪,就能打出一個缺口了。」
即便如此,張萬看著這火炮,心頭也發熱。
如果沒有火炮,按照傳統打法,如攻城就沒有什麼兩樣了。
一連轟擊小半個時辰。終於聽見吱吱呀呀的聲音,數丈寬的寨牆,被打得千瘡百孔,此刻再也支持不住了。轟然倒地。
張萬一聲令下。
立即有一個指揮的將士沖了上去。
「快頂住。」范文虎抓住范天恩的肩膀大聲說道。
范天恩大聲說道:「請家主放心。」
范天恩立即帶著人下去了。
漢軍將士與范天恩所部,在缺口上,越靠越近,不知道誰大喊一聲,合身撲上。
長刀相接,金戈之聲,呼喊之聲,慘叫之聲。
不絕於耳。
相持不下。
在浴血奮戰中,范天恩似乎找到了當年的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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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營中。
李信郎靠近一個看守的守衛,說道:「王二郎,是你啊?」
這個守衛滿眼疑惑,說道:「我們認識嗎?」
「我,老李啊。」李信郎,很自然的將手搭在這個守衛的肩膀上。說道:「怎麼,哥們現在是階下囚了,你不認我了嗎?」
「我------」這個守衛滿頭霧水,倒也沒有掙脫李信郎的手臂。
前文說過,這些人之前都是袍澤兄弟。看守並不嚴格。
他只是再認真思考,他認識這個人嗎?
畢竟全軍這麼多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彼此熟悉的。
只是的說不出話來。
李信郎雙臂用力,猶如鐵箍,卡在守衛的脖子上。用力一扭,守衛雙眼一白,口中出血,就不動了。
李信郎一聲招呼,立即有人將守衛給扒光了。李信郎手持長刀。看著不遠出的糧倉。
「走。」
「告訴洪安,這裡交給他了。我去燒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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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安等到了李信郎的消息,立即開始行動。
此刻他手臂上纏著一塊紅布。站在放回來的俘虜中間。
手按長刀。
大聲說道:「諸位,我們投漢了。」
「廢話少說,我們這些人與韃子打了多少年了,而今姓范的想給韃子做狗,老子不願意。」
「老子反了。」
「事情給大家說清楚。」
「等一會兒,姓范的一定會來平叛。你們覺得,姓范的會認真分辨,你們誰對他忠心耿耿嗎?」
「你們只有兩條路,跟著我們干?」
「或者,等姓范的對你們下手。」
「選哪條路?諸位應該很明白吧?」
這些俘虜們臉色十分豐富。
有充滿恨意的。有滿臉絕望的,有躍躍欲試的,有憤憤不平的。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反駁洪安的話,就是范文虎絕對不會給他們一個公道。
范文虎這種做事,一心媚上,滿眼都是利益。大多數時候,從來不在乎真相,只在乎利益,只在乎屁股。
很顯然,在大多數時候,這些底層士卒,是不能給范文虎利益,也不能與范文虎同一個屁股了。
范文虎們只會悲天憫人的說道:「為了天下蒼生,為了百姓,且苦下面幾年吧。」
被苦了這麼多年的士卒們,很清楚。
一旦范文虎們平定叛亂,追究這一件事情責任,他們做了什麼,沒有做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個方面的考量,是他們難以干預,難以參與的考慮,到時候,他的生死就在范文虎們的一念之間了。
這種局面誰願意?
既然被冤枉是常態,那還不如乾脆點,將事情給做徹,把路走絕。
但並不代表,這些人都高興。
畢竟很多人的家眷都在江南的。做了這些事情,家眷的生死就很難說了。
只是,他們沒有選。
所謂逼上梁山,就是如此。
恨也好,怨也罷,只能幹了。
如果,兩萬人一起發動。河南大營頓時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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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虎正在觀戰,忽然聽見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看,卻見一股濃煙,片刻之間,一股火頭,兩股火頭,無數火頭,火焰由點到面,鋪天蓋地,好像一道黑色的煙牆,突兀的聳立在范文虎眼前。
范文虎雙眼一黑,幾乎要暈倒在地。
那可是支撐大軍幾十萬將士民夫數月做戰的糧草。是從湖廣,乃至江南從水路運輸到鎮遠,從鎮遠轉運到此地的糧草。
甚至阿里海牙之前在貴州城下耽擱數月,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等待後面糧草運到。
而今,什麼都完了。
「我死定了。」范文虎一瞬間想明白。
「張萬破圍,尚有分說,而今糧草被焚,我是百口莫辯了,阿里海牙上報朝廷,這兵敗的罪過就在我頭上了。」
「這可怎麼辦啊?」
一瞬間,范文虎就好像抽調的精氣神。
整個人老了好幾歲。
范文虎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在一線督戰的范天恩。
范天恩當年是一員虎將。
但那是當年。
范天恩只是督戰一兩個回合,就覺得有些吃力了。
想當年,他衝鋒陷陣,如履平地,折在他手中真韃子,沒有一百,也有數十了。他是靠真本事,被范文虎選中,成為范家家將的。享有榮華富貴。
但是幾十年的養尊處優,讓他不過是搏殺片刻,就決定氣喘吁吁。
畢竟,不是肚子大就是將軍肚的。
古代武將,大多都是腰腹發力。也是為了應付戰場上的惡劣環境,比如要廝殺竟日,一口東西也沒有功夫吃。需要大量的脂肪儲備。
大多數武將的身材,都是膀大腰圓。虎背熊腰。體型碩大。
但是這體型中肌肉多少,脂肪多少,除非切片,是看不出來的。
只是一日不練功,或許還看不出來。范天恩幾十年沒有下過狠功夫,當年的一身肌肉,而今全部變成肥肉了。看上去也肚子大,本質上截然不同。
平日看不出來,此刻卻顯了原型。
更不要此刻,范天恩也發現身後動靜,頓時膽戰心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將軍,漢軍撤了。」
范天恩一看,果然,張萬一聲令下,與范天恩混戰的指揮撤下去了。
范天恩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也鬆了一口氣。
正準備派人問問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忽然他看向漢軍軍陣,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