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破營

  第七十九章破營

  阿里海牙也沒有告訴他真實的情況。

  原因很簡單,范文虎與阿里海牙不是一路人。阿里海牙真告訴范文虎,與稟報大都沒有什麼區別。

  范文虎也決計不會為阿里海牙保密。

  阿里海牙就沒有緩衝空間了。

  正因為如此,范文虎低估了阿里海牙命令的嚴峻性,覺得就好像是老生常談的注意安全。他也用了最普遍的應對辦法,那就是搪塞過去。

  只是現在也不是後悔的時候。

  范文虎穿好盔甲,大聲說道:

  「傳令,各部立即集結,不要擅自行動。等天亮。」

  夜戰問題多多,很容易引發混亂。一旦引發混亂,很多事情就不可控了,很可能軍隊不是被敵人打垮的,而是被自己人衝散的。

  范文虎這個命令,略顯保守。

  但也可以理解。

  范文虎相信前線各營寨的堅固程度,可以支撐到天亮。

  現在距離天亮,已經沒有多長時間了。

  畢竟是夏天,太陽出來的早。

  夜色可以遮掩很多東西,也能隱藏張萬的意圖,范文虎怎麼想,都覺得張萬此舉,必有蹊蹺。

  或許是聲東擊西,虛張聲勢,隱真示假,調虎離山,樹上開花,等等。

  范文虎腦中一瞬間閃過數十種可能性。

  而等到天光大亮,就真相大白了。

  到時候,以再做反應不遲。

  隨即范文虎大步走了出來,站在大營塔樓之上,遠遠的看著不遠處的營寨。

  各處元軍營地,也傳來混亂的聲音,是各部緊急集結中。

  準備天亮後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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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鶴跟隨著張萬大步走在戰場上。

  李鶴忽然看見前面一個陷阱。

  陷阱不大,只能掉進去一個人。此刻立即就有一名將士,死死咬著銅錢,渾身上下被無數竹矛刺穿,鮮血已經流盡。

  張萬看都沒有看一眼,繼續前進。

  李鶴只是看著戰死將士嘴唇上的絨毛,知道這孩子不大。

  戰鬥打響之後,就可以發聲了。自然不需要口中咬死銅錢了。

  這個戰士,應該是第一波偷襲的將士。

  元軍營地防守嚴密,營地外面這些陷阱,其實才是開胃小菜了。

  只是為了確保戰鬥的突然性,即便掉進陷阱中的將士,可以死,不可以出聲。

  而這個戰士死死咬著銅錢,可見被竹矛刺穿第一時間,並沒有死。

  李鶴只能輕輕一嘆,繼續前進。

  很快就來到了戰場最前面。

  地面上插著無數箭矢。

  李鶴拔出來一看,卻見上面寫著咸淳字樣,冷笑一聲:「真是好。」

  咸淳是宋度宗的年號,也就是宋末三帝的父親。

  說明,這一支軍隊用的武器,還是宋朝的。他們的身份是什麼也就不用說了。

  想當初,李鶴在張珏身邊,可是知道張珏想從後方搞到一批軍械物資是有多難,而今卻被當初造的箭矢反擊。

  宋軍弓弩天下第一。

  而今這遍地的箭矢,以及戰死將士的屍骸,更是證明了這一點,縱然有甲冑,很多時候也是防不住的。

  這讓李鶴覺得分外諷刺。

  張萬就冷靜多了。問身邊的人說道:「天都快亮了。怎麼還沒有攻下來。」

  張萬之所以也在後半夜發動進攻。

  就是為了在天亮之前,先破一營。

  打破韃子長圍。

  韃子為了防止張萬出擊,在防禦上很下功夫,正兒八經的進攻,就是一場攻城戰。張萬兵少,這種消耗戰中,縱然勝利,也很難做出進一步攻勢了。

  張萬要的是截斷阿里海牙的後路。而不是僅僅打破長圍。

  如果打破長圍之後,失去進一步進攻的能力。

  與沒有打破有什麼區別?

  夜裡突然進攻,打破長圍一角,接下來的戰鬥就不是會攻城戰了。而是野戰。如此一來,張萬就有更多發揮的空間。

  「將軍,韃子弩箭太厲害,已經折了三個指揮了。」回報的將領面有懼色。

  李鶴說道:「是克敵弓。最少上千把,甚至更多。」

  「他奶奶的。」

  克敵弓是在韓世忠在神臂弩改良出來的,乃是宋代常用弓弩力度極強,百步能透甲。

  這樣的弓弩自然造價很高。並不是那一支軍隊都能裝備的。

  宋代四川軍,從來是後娘養的。這種弓弩李鶴自然是見過的,但是四川宋軍成建制使用得並不多。幾百把弓在張珏麾下當寶貝一樣,而今隨隨便便一個營地,都拿出上千把來。

  四川軍民幾乎全部打光了。而這些裝備精良的,卻搖身一變成為元軍了。

  在李鶴如何心緒能平?

  張萬說道:「我需要一名猛將,攻克此寨。」

  「末將願往-----」一時間無數將領紛紛請戰。

  張萬目光掃過諸將,落在李佛奴身上。

  他選擇李佛奴原因很簡單。李佛奴經驗最豐富,戰事經歷多多。

  雲南漢軍擴軍太厲害了。

  從幾千人到十幾萬人,僅僅用了兩年。

  底層軍官還好說,獨當一面的將領,就不好辦了。

  真正在一次次訓練,作戰中嶄露頭角的將領,都被安排在關鍵位置了。而張萬為了避嫌,將自己麾下的老卒都安排在其他將領麾下了。李佛奴孤身入城,身邊沒有帶兵。在張萬身邊這一眾將領中,已經算是最出眾了。

  「李佛奴,你去吧。」

  李佛奴大聲說道:「請將軍放心。」

  隨即帶著一隊將士沖了上去。

  之前戰死的三個指揮,並非什麼都沒有做。最少他們將戰線推到了元軍營門之外。這才給了李佛奴最後一擊的機會。

  李佛奴稍稍整頓一下前線各部,讓人將傷員送下去,就站在最前列,身先士卒,發起第四次進攻。

  元軍箭矢如雨,李佛奴身中三箭,在護衛的保護之下,翻越鹿角,殺進元軍營門中。

  面對元軍整齊的陣列,李佛奴暗道:「今日,大抵要交代在這裡了。」

  先登本來是這樣的,大隊人馬,還在後面沒有進來,讓他獨自面對這麼多敵人,生死就是一剎那的事情。

  只是而今想這麼些都是多了。

  戰場上想得越少,越能活下來。

  思慮越多,死得越快。

  李佛奴大喊一聲沖了上去。

  不去前面有多少人,只看眼前長刀能夠得著早的人。

  也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只求能多殺一個是一個。

  只是李佛奴萬萬沒有想到,他衝進去,連殺數人,忽然覺得壓力大減。

  整個軍隊都在後退。

  李佛奴大驚。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

  看這一支軍隊,甲冑鮮明,弓弩用得非常用水平。

  古時候用弓箭,非大力士不可為,也就是說,戰場上,一力壓十慧,從來沒有什麼弓箭手近戰不行,這些身體基本素質過關的士卒,即便是拎一根木棍,也能打死人。

  更不要說,很多弓箭手都有配兵,甚至對這樣的精銳,弓箭才是他們的副武器。

  也就是說,這些人不可能不能打。

  但是,他們就是紛紛後退。

  根本無心抵抗。

  原因前文說過。

  宋朝軍隊的封閉性,導致這些新附軍,其實與當初與元軍死戰的宋軍是一批人。當初他們為了保家衛國,為了國讎家恨,與元人死戰,自然能奮不顧身,而今是為了養家餬口。

  差不多就行了。

  什麼事差不多?

  敵人在營寨之外,自然該怎麼打,就怎麼打。弓箭是看家本事。

  但是近身肉搏的時候?

  每月都那一點月錢,還給紙鈔,上面還要剋扣,吃肉的時候輪不著,挨打的苦戰,都是他們。

  戰死了撫恤都不好說。

  因為忽必烈一直想辦法裁撤南宋新附軍,畢竟南宋投降的軍隊太多了。已經成為元朝的負擔,而今軍隊裁撤向來是大問題。這些人在軍中,還好,一旦放於山野,說不得他們就要參與反元鬥爭了。

  畢竟,南宋雖然滅了,江南之地,可是一天都沒有停止反抗,無非是大小而已。

  南宋在的時候,撫恤也很微薄,但一般來說,軍中父死子繼。撫恤雖然少,但是有軍中的位置,也算有口飯吃了。

  而今新附軍編制一壓再壓。將士死了,子孫是不能從軍的。

  如此一來,戰死之後,家眷流離失所才是真的。

  這種情況下,他們對元朝從沒有什麼忠誠度,為了錢而已。但是那幾貫紙鈔,能買一條命嗎?

  戰場上的情況說明了一切。

  李佛奴帶了幾個親衛,就能百餘弓箭手殺散了。

  有了這個空檔,漢軍終於搬開了營門口的種種障礙。大軍入營。

  在天空緩緩泛白的時候。

  張萬終於踏進了元軍軍營中。

  此刻,李佛奴壓著三千多人的俘虜,迎接張萬。

  這情況,連張萬都嚇了一跳。

  三千多人?

  可以說,這個營寨除卻戰死逃走的人,其餘成建制投降了。

  這是張萬與韃子打仗三十多年從來沒有遇見過的事情。

  如果這三千人持續戰鬥,堅持一個時辰完全沒有問題的。這一個時辰就會存在巨大的變數。也就是說勝負尚未可知。

  這種情況下,成建制投降。

  太不可思議了?

  張萬立即詢問投降軍將。

  「末將,張信郎,先父大宋襄陽河道巡檢張興宗,拜見張樞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