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別緬甸
紹美人注意到了虞醒的神色,心中微微一笑:「小傻子。」
紹美人所說是真的。但是有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並不僅僅是因為紹美人所謂的恩義。
這世界上,從來是忘恩負義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是的。她當初為這些人做了很多事情,保住了很多人性命,遍施恩惠。但是她敢肯定,如果她真什麼都沒有了。落到這些人手中,能隱藏起來,奉養終身,就算是有良心了。
她從印度漂泊到緬甸,見識過太多人心冷暖了。
他們之所以如此,不是她之前的恩義。而是她成為漢王側妃。
成為漢人上層。
因為之前的交情,成為攀交情的敲門磚。
畢竟,漢人占據蒲甘,讓很多人人心惶惶,此刻見上面有了自己人,再加上她當初一向與人為好的風格,才讓這些人放心而已。
所謂狐假虎威,就是這樣。
她不過是一個狡黠的小狐狸。
冊封大典之後。
虞醒將緬甸降兵一分為三。由孟國公,緬國公統領,分兩路南下討伐緬國餘孽。蒲甘供應一部分糧草,南下之後,就必須自己籌集糧草。另外一部分,大概有兩萬之眾,家小都在蒲甘,直屬張舜卿管轄。
組建西海軍。受到少府與西海制置使雙重管理。
將之前決策一一落實。
虞醒忙完這些之後,發現紹美人,不,紹側妃比他還忙。
自從冊封之後,不定的接見貴族婦人。通過夫人路線,安撫蒲甘城中的貴族。
紹側妃聽說虞醒忙完了。這才打發了身邊的人。來見虞醒。
風雨過後。
紹側妃滿臉滿足與疲倦,絮絮叨叨的道:「明天我要見城外大師們。殿下不要小看著些僧人。他們的勢力其實極大的。緬甸男子大多都是出家的習慣。這些佛寺所有男丁加起來,足有數萬人之多。」
「不給他們面子是不行的。」
「城中的貴族們,那些緬甸宗室,我都已經打發他們跟隨古里南征了,留下來的也是難以收心。」
「倒是一些小貴族,其實是可以一用,還有還俗的僧侶。」
「這些人在緬甸是很難出頭,真因為難以出頭,他們才會支持殿下您啊。」
「有這些人在,緬甸就如我一樣,都是殿下您的了。」
虞醒抱著她,細細聽她的分析。
緬甸教育體系很特殊,都是寺廟教育。
王公貴族子弟,年少的時候,都在寺廟中拜僧侶為師。學習文字,佛經,云云。
緬甸甚至沒有專門的學校,寺廟就是學校。所有知識與文化,都掌握在寺廟之中。
而緬甸佛教是從斯里蘭卡傳來的南傳佛教。當年緬甸開國之主,一度想渡海攻打斯里蘭卡,就是想求取佛經。後來獅子國得知,派人傳來真經。才算了事。
可見佛教在緬甸影響力。
「這些和尚好打發嗎?」虞醒問道。
「好打發?」紹側妃輕輕一笑,「你要感謝緬王,他這些人年倒行逆施,將真正有德行大師,全部趕走了。而今蒲甘的和尚,都是唯利是圖之輩,先給錢,再拔刀。沒有一個能頂得住。」
「這些和尚-----」虞醒僅僅說了四個字。
紹側妃就似乎讀懂了虞醒的想法。
「這些和尚不是當務之急,將來也好對付。當初蒲甘開國之主阿奴律陀。就以大眾部代替了上部座佛法。殿下,想動也不難,只需選一門殿下喜歡的佛法,取而代之就行了。」
「我記得,中土所謂大乘佛法,未必不可。」
虞醒一愣,有些佛教淵源。他還真不了解。
紹側妃才簡單的將佛教歷史與緬甸佛教發展,大而化之的說了說。
相傳佛祖釋迦摩尼在世的時候,就有人在緬甸傳佛法。這是緬甸最開始的佛法。
後來佛祖圓寂後,佛教有過兩次集結,然後再一次集結中,僧侶意見不合,分道揚鑣,佛教進入部派時代。上座部,大眾部,是最開始的分歧,就是根基集結大會上的位置分的。後來就多了。
阿育王時代,佛教極盛。進行一次最大規模的結集。
佛教極盛的時候,分南北外傳。
南傳佛教最興盛的就是獅子國。有完整的三次集結佛經。還有律經論三藏真經。就是唐僧取的。
而北傳佛教,就是經歷西域到中國。最後形成了中國佛教。
而大乘佛教在印度其實不是太受重視,南傳佛教都是小乘佛教。
至於緬甸佛教而今最大一次波折,就是阿奴律陀一統緬甸後,發現緬甸僧侶不聽話。於是他想盡辦法求取南傳佛教的真經,隨即對本土僧侶一次大清洗。
「太陽底下果然沒有新鮮事。」虞醒搖頭。
所謂英雄所見略同。阿奴律陀所做所為,也是一個人物。
「你放心便是了。」紹側妃說道:「只要是高僧,在緬甸都會受到推崇的。再加上我拉著些人為高僧站台,決計讓緬甸百姓全部信大乘佛法。」
「只是不是現在。」
很多底層百姓其實不能分辨什麼大乘佛教,小乘佛法,聽起來不都是信佛。
只要官府支持誰,百姓就聽誰的。
只是,現在立足未穩。很多事情都不能急。
「我知道了。」虞醒說道:「你辦事我放心。只是------」
「我向來有功必賞,你對緬甸了如指掌,安定緬甸這份大功。我不知道該如何獎勵你。」
「給我一個孩子。」紹王妃說道:「就一個孩子。」
孩子是紹王妃的執念。
她愛虞醒嗎?
只能說有愛。
她裝著很愛。
她太美麗,太清醒,太明白這個世界的運行體制了。
她對虞醒是有好感的。虞醒能給他施展才華的舞台。她很感激。
但也僅此而已。
她願意將自己一切,全身心的獻給虞醒,為自己謀一個最好的歸宿。
但是她從不相信什麼天長地久,也不相信男人的寵愛。
她很清楚一點,男人從來是靠不住的。
都是大豬蹄子。只有孩子,自己的兒子,才能作為後半輩子的依靠。
真正的依靠。
「好。」
一陣燈影晃動。
*******
昆明,漢王府。
張雲卿剛剛奶過孩子。
就有人來報:「謝相求見。」
張雲卿皺眉,讓奶娘抱著孩子。她收拾一下衣服出來見謝枋得。
「謝相,有什麼事情不在政事堂上說?」張雲卿說道:「非要私下求見。」
男女有別。
現在的張雲卿越發有大家風範。
虞醒離開昆明之後,一開始張雲卿並沒有主持朝廷。而是隨著貴州戰事越來越大,謝枋得與張道宗之間的矛盾,就越發激化,雙方誰都說不服誰,最後,不得不請張雲卿出面,做一個裁決。
張雲卿即便出面,也僅僅出席政事堂會議。
在眾目睽睽下議事,絕不會私下召見大臣。
不僅僅是男女之防,也是表示自己沒有私心。
謝枋得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這樣來見張雲卿。但是在他看來,而今局面已經到不果斷不可的地步了。
「王妃,非老臣不知道輕重。而是眼前的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
「自貴州開戰以來,日耗千金。」
「從殿下西徵到現在,一共大規模向前線運輸給養三次,每次錢十數萬貫,糧二十萬石。」
「而戰事才剛剛開始,樞密院又一次催了。」
「昆明府庫已空了。」
「但是前線要打到什麼地步,才算是一個了局,臣不知道,張將軍也不知道。而今只能熬下去。頂下去。」
「我知道謝相的意思,」張雲卿說道:「我已經清點過少府所存錢糧,舍利畏大師也盡出褒忠寺之錢糧,相公再想想辦法,還籌出來一點。這一關先過了。」
「這一關容易過?那一下關怎麼過?」謝枋得說道:「這一批錢糧能支持多長時間?」
「一個月?兩個月?」
張雲卿不說話了。
謝枋得此刻深刻體會長平之戰趙國的感受了。
說實話,張萬不愧為名將之姿。在貴州城下與阿里海牙鏖戰兩月有餘,一直有來有回,不落下風。多次通過水路夜襲元軍軍營,令韃子不可分兵而西。
但是,戰場上沒有呈現頹勢。
戰場外卻已經呈現了。
那就是錢。
打仗打得就是錢糧。
虞醒剛剛打下雲南,堪稱喘息未定。哪裡有一絲一毫之積蓄。
面對而今高強度的戰事,大都阿合馬都感到吃力。更不要說雲南府庫了。
雲南能調動的資源,比不上阿合馬手中的零頭。
能支持到現在,已經是謝枋得為首文官殫精竭慮了。
「謝相到底想說什麼?」張雲卿說道:「有話直說。」
「非常之時,必須用非常辦法。」謝枋得說道:「臣以為張道宗為蒙元餘孽,裡通外敵,論罪當誅,請王妃下張道宗於獄。」
這一句話,在張雲卿聽來,直如晴天霹靂。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道宗作為虞醒留下,與謝枋得同級別的大臣。張道宗下獄,所帶來的政治風波有多大?
張雲卿都無法預料。
「謝相,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