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越深澗
虞醒看著小女孩烏溜溜的眼睛,滿是好奇。好像樓下鄰居的小女孩。
他拿出紙包著兩塊黑糖。心中卻生出一絲捨不得。
真捨不得。
這是上一戰的戰利品。虞醒為了防止再次出現上一次低血糖的情況,這才帶在身上,一直不捨得吃,剛剛登上山,渾身虛脫,才吃了一塊。
這種黑糖,是當地土人土方製造的。工藝落後,甜味不多。在後世,虞醒見了必定扔了。此刻卻是他依依不捨的珍寶了。
但是想與孩子父母打交道,就要與孩子打交道,與孩子打交道,最好的辦法是給糖吃。
事實證明,這個辦法太管用。
畢竟這個時代的甜味太珍貴了。
小女孩接過糖,含在嘴裡,整個人都笑了,眼睛都眯到一起了,幸福不得了。
這個時候,忽然有一陣莫名的人聲:「咕嚕咕嚕呱呱呱,」在虞醒聽來,是難以辨別的聲音,卻聽這個小女孩也大聲說道:「噠噠嘟。」
忽然周圍的植被動彈幾下。
幾個人走了出來。
都是一身獸皮,好像野人一般。
虞醒目光掃過幾個人,心中有了判斷,遺傳特徵相同,年齡層次相當,大概率是一個父系長輩為主的大家庭,最多有不超過兩位數的男丁,與此相當的女人。
這是一個典型的家族型採集漁獵社會模型樣板。
這還是同校幾個搞社會學老教授教給他的。
小女孩跑到了一個高大的野人身邊,口中嘀嘀咕咕說著虞醒聽不懂的話,這個高大野人與身邊的人商量一下,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野人越眾而出,緩緩的走了過來,語氣很奇怪,但的確是漢語,他一字一字地蹦說道:「漢人,離開,我們的家。否則,我們,要動手了。」
虞醒聽了大喜過望,能溝通就是一件好事。虞醒說道:「我們只是借道去東南方向。」
虞醒怕他不明白東南方向,還指著東南方向,並用手指做了一個人走路的樣子。
「借道,東南。」
老人依舊結結巴巴,說著生硬的漢語:「漢人不可信,看在你,對娃娃好,的份上,我們不動手。你,必須立即走。」
「立即,馬上,離開我們的,家。」
王四哥冷笑一聲,按刀向前:「誰怕誰啊?」
野人也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他們的武器只有兩三把是帶鐵的。其他都是木棍木矛。至於帶鐵的武器,虞醒已經看不出形狀了。也只能憑感覺,覺得那黑東西是鐵而已。
說話之間,就上來幾個人,陳河上來見狀,立馬拔刀。準備動手。
老人目露驚恐之色。幾個野人也紛紛聚集在一起,將老人與孩子護在中間,似乎要迎接自己悲慘的命運。
這樣的事情,老人遇見很多。他們遇見外面的人,很多時間都一個下場:死。
虞醒擺手:「不要亂動手。」
隨即上前行禮:「老人家,我們僅僅是借道。沒有別的意思。」
虞醒擔心他們聽不明白,說得很慢。
「你們如果願意為我們領路,我願意給報酬,」說著將兩塊乾糧,拿出來,不直接遞給老者。而是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老者小心翼翼拿過來,吃了一口。猶豫了一會兒,見他們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嘆息一聲,伸出兩隻手,十指張開「十塊。這個。」
「成交。」
王四哥說道:「何必如此,這才幾個人野人啊。」
虞醒忽然意識到,王四哥在潛意識中,其實並沒有將野人當人。殺這種生蠻,他不覺得自己在殺人。
虞醒想起之前聽過的話,生蠻蠻不講理,凡是進入他們領地的人,全部殺無赦。
但學過社會學的都知道,任何社會都會有運行規則的。即便是食人族,他們也不是隨便吃人,是有一套規矩的。
這種胡亂殺人,殺無赦的情況,不是不可能出現。
出現了只能一種可能,就結仇了。
而且是深仇大恨。
虞醒無暇為這些人悲哀,卻不想自己沾染無辜人的鮮血:「不要節外生枝,正事要緊。」
有了這些野人的幫助,接下來的路,果然是好走了。
很多時候,道路一開始都不是給人走的。而是給野獸走的,這種天然的路,就是獸徑,在熱帶雨林之中,大象們常常自己開闢出道路來。在山中也是一樣的。
只有熟悉這一帶的獵人才能找到。
沿著斷斷續續的獸徑,忽然來到一座山顛,卻見山腳下,滾滾流水滔滔不絕,劈開山峰東流而去,對面山峰距離他們不過一兩里,卻是咫尺天涯。
再往東南看去,正是晚飯時分,大片炊煙在深山之中格外醒目。
舍利畏定睛一看,確定地說道:「那邊就是芒部了。」
虞醒看著滔滔江水,暗道:「這就是赤水河吧。」
王四哥見眼前無路,頓時大怒,對老野人動手,卻被虞醒攔下來,找了二十袋乾糧,遞給了老者,說道:「多謝了。」
老者看著乾糧:「你與其他漢人,不一樣,我以為,我會死,在這裡。」
虞醒聽老者這麼一說,這才發現,老者讓其他野人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才明白,老野人哪裡是相信虞醒,是發覺虞醒身邊的人多,打不過,這才假意順從,就是為了讓自己的親人離開。
他從來沒有相信過漢人。
虞醒說道:「世界上,總是有好人,也有壞人。我是好人。」
老野人用渾濁的眼睛盯著虞醒,隨即緩緩地離開了。
王四哥說道:「公子,他將我們領到絕路上,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四哥,你看著赤水河走向,」虞醒指著赤水河的走勢,「在這裡繞了一個大圈,是繞不過去的。從這裡看,我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渡河的地方。」
王四哥凝神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赤水河猶如一條龍,在崇山峻岭之中,硬生生衝出一條路,但是兩岸山巒不斷,根本沒有渡河的地方。「那我們怎麼過去?難不成飛過去嗎?」
「不錯,飛過去。」
如何飛過去?
虞醒開始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操作:
虞醒選了幾顆大樹,所有人一起動手,連夜趕工,第二天,就有一張大弩出現在山頭。
虞醒也是用同樣的思路,不去考慮木頭開裂等問題。
這一張大弩,從設計上是效仿三張床弩的,但是很多地方有了改進,畢竟是木頭是現砍的。這種木頭沒有進行過處理,會很多物理性能山上的缺陷。
另外就是弓弦了。
沒有牛筋,只有麻繩。
這讓虞醒不得不發揮自己天才的實力,進行了很多設計,比如將麻繩拆開,重新編織,用更緊密拓撲結構來增加強度,設計更多機械機構,來彌補麻繩的彈性與受力不足。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虞醒已經將手中的材料發揮到了極限。
因為用來太多臨時性的處置辦法,虞醒很明白,眼前這一張床弩,能開三箭,就真是上天庇護了。
即便出了問題也沒有什麼。只不過要重新花時間。再造一張而已。
天緩緩的亮。
太陽好像從腳底升起,陽光第一時間照在赤水河之中,赤水河谷好像是一道金色的走廊。
虞醒閉氣凝神,拿著木錘。站在床弩背後,瞄了很久。忽然一錘子砸了下去。長矛飛出。長矛尾部綁著一根粗麻繩,長矛將麻繩一起,帶過數百米的赤水河上空。
扎在對面一顆合抱的大樹上。
因為距離太遠,連聲音都很輕微。
「撲通」一聲,呂石頭跪在地面上,他震驚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了。
他當初怕死投降虞醒,雖然驚懼於虞醒一行人的戰鬥力,但是對虞醒這幫人,並不是特別心服的。而他們十幾俘虜之中的頭目,被帶著一起在崇山峻岭之中行軍,呂石頭還有一些鄙視。
無他,山林是他的家。
呂石頭對山林的了解,要比這些漢人都深。他甚至一度準備逃走。
是這一群野人的出現,讓他打消了逃走的念頭。因為以他的經驗,此刻隊伍外圍定然有很多野人窺視。野人們對入侵自己領地的人,從來不是好說話的。之前看他們人多而已。
只敢看著,不敢挑戰。而此刻他一個人逃出去,就要面對十幾個,甚至更多野人了。
下場很難說。
呂石頭不覺得自己一定會死,但是一定不好受。更重要的是,離開了這裡,去什麼地方?還去給阿濟當狗?他不想,但是離開族人,在大山之中,除非去當野人,否則很難活下去的。
傻子才願意當野人,風餐露宿,活得好像野獸一般。
他們這些俘虜,雖然也吃了靈芝,但是到底是文化與漢人有偏差,靈芝對他們的作用,不算太大。但是他對此刻虞醒所作所為,感到十分之震驚。
在虞醒來說,這是基本操作。
否則就白費了他多年學習。
對漢人來說,虞醒所作所為,雖然費解,有些地方不明白。但是最基本的概念還是清楚的,這是技術。
雖然神乎其技,鬼斧神工,但還是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