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人心
安撫人心是第一位的。
很多人對戰事並沒有直接判斷。
根本不知道,虞醒所說的能不能做到。
只是虞醒起兵以來,百戰百勝。
威信卓著。
這種人說謊話,下面人只當是真的。
而猜到可能做不到的人,要麼是高層,因為他們掌握的信息,要比其他人多。但是他們與虞醒早就是一體了,為虞醒圓謊,還來不及的。更不會拆穿。
要麼,是下面有頭腦的人。
但是這些人會面對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就是面對虞醒以往的戰績,心中犯嘀咕,或許我錯了。
另一個問題是人微言輕,說出來也沒有人信。
有虞醒這一句話。
大堂上鎮定了許多。
人心也穩定多了。
「今日之局面,固然艱難,但決計不是不能破解。亦在我預料之中。」
「現在就是鯉躍龍門,這最後一步,躍過去了,我們就是龍,躍不過去,我們就是蟲。」
「熬過去了,我們就是天南一國,諸位都是開國功臣。」
「熬不過去,我就是叛賊逆臣。懸首城門,爾等也難免受顯戮之苦。牽連家小。」
「未來功名富貴,還是身死人手,就在今日。」
「請諸君,為了自己也要奮發努力。」
虞醒不玩虛的。這番話說直指人心。
張道宗也緩過勁來了。
「對。這一關如果撐過去。割據云南,就算是穩了。」張道宗暗道:「生死就在這一遭了。」
韃子向來的政策。是空前的殘酷。
除卻對蒙古人有優待。蒙古王公貴族,即便犯了謀逆大罪,不株連家屬,還要賜不流血的死亡。
但是對其他人,可就沒有那麼寬容了。
甚至懶得細看。
沒有污點的底層百姓,還很難混出頭來。有投賊這個污點的人,想活下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於叛變的奴隸,逃奴。蒙古貴族向來是血腥殘酷的。
漢人在他們看來,就是奴隸。
張道宗閉上眼睛就想:韃子如果進入雲南,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一片血與火,充斥了他的大腦。
他才不忍心看到昆明百姓遭受到如此劫難。
更不願意讓自己成為蒙古人刀下亡魂。暗道:「拼了,還有一線生機。不拼,死定了。」
「殿下,臣以為當召回各地駐軍,與韃子決一死戰。臣願意傾盡家財,資助大軍。」張道宗咬著牙說道。
所有大臣之中,也就張道宗頗有家資了。
虞醒元從大多是兩手空空跟隨虞醒的。很多僅僅是吃俸祿,授軍田而已。
說實話,戎馬之間,很多事情都很難弄得那麼細。
包括虞醒在內,虞醒集團的老人,全部是窮光蛋。
只有張道宗在雲南為官數年,相比之下,張道宗也不算是貪官。奈何元朝的政治風氣如此,他在其中,很多錢也必須收,否則,就是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張道宗自然不敢這樣做。
幾年下來,也頗有家資。
即便如此,在雲南百姓眼中,政聲還算好的。
有張道宗帶頭,他招降的那些降官們,忽然也想明白了。
贏了,能活。
敗了,要死。
這已經是事實了。
「我等願意捐獻家產。助郡王破敵。」
在韃子的壓力下,文官內部矛盾迅速彌合。好像消失不見了。
趙老爺子,張道宗等人眼中只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贏。
「無需如此。」虞醒輕輕一笑,「諸位有心,我記下來了。朝廷正需要什麼,會市價記帳的。軍情緊急,諸位下去安撫人心,準備出征。」
雲南的各種資產大頭,其實就在賽典赤家族,雲南王產,軍產,乃至段家等豪族的家產。這些虞醒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這些降官的家產,不過是小蝦米而已。
而且大軍出征,需要的是兵員,武器。糧食。這些他們也都沒有。
只是虞醒這樣的表示,似乎讓人心更加安定。
相信虞醒這一次也能如之前一樣,創造奇蹟。
「我等遵命。」趙老爺子與張道宗兩派齊聲說道。
此刻他們通力合作。為大軍籌備後勤。
「殿下,我還去不去安南?」李輔叔問道。
「去,為什麼不去?」虞醒說道:「你快去吧。」
如果贏了,明年的春荒問題,還是需要解決的。
人不死,總要過日子的。
如果,輸了。
讓李輔叔在安南也好。
為大宋忠臣留一條血脈。李沛唯一的孫子,已經在曲靖。總不能讓李家死絕吧。
虞醒隨即召開昆明諸將。
清點人馬。
來不及做更多的整理。只能將人數太少的編制拆散,補充到完整的編制之中。
只有曲靖老兵十個指揮。
其中就有楊承澤的捧日軍六個指揮。
也是唯一不滿編的。也補充不了的。
昆明新兵八個指揮。
其他各部此刻要麼分散駐紮在各縣城,要麼控制一下要害的驛站。看似一萬多人,但是灑開,根本不算什麼。
雲南很大的。
更不要說,這些分散出去的,大多都是昆明新兵。這樣殘酷的戰鬥,他們到底能做到如何?虞醒也不知道。
「我已經傳令,奢雄,不惜一切代價,遲滯敵人的進攻,將敵人拖住。」虞醒說道:「我們也要加快速度,今天準備,明日早上出發。」
「有問題嗎?」
王四端,楊承澤,李佛奴,等一系列將領齊聲道:「沒有問題。」
「準備吧。」
「四哥,你留一下。」虞醒說道。
諸將離開後,王四端留了下來。
虞醒沉默了好一陣子,「四哥,很多事情我不瞞你,這一戰,我沒有把握。」
王四端沒有說話。
王四端不用虞醒說,就知道這一戰很懸。
王四端在指揮做戰上的天賦,這輩子大概就那樣的,他畢竟上了年紀,學東西也慢了。但是身居高位時間長了,眼光也錘鍊出來了。
這一戰,勝負之數,如此之明顯。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王四端能接觸各方面資料,他豈能看不出來。
只是,看出來有如何?
當初跟隨虞醒入山,決心反元的事情,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而今如此轟轟烈烈鬧了一場,在王四端看來,也不枉此生了。
心中思忖:「俺老王,也是樞密院使了。」
「這還不夠嗎?」
虞醒緩緩出了一口氣,「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一戰,無非是三種結果。第一種結果,我大發神威,大破韃子。八千破十萬,將來青史之上,能與李老二,放在一起。」
虞醒語氣中帶著幾分刻意的輕鬆。
王四端暗暗琢磨,這個李老二是誰?
不過,他也聽出來,虞醒這番話,有幾分自我宣洩的意味。
沒有插話。
「第二種結果,就是我敗了,韃子攻到雲南,我們所有的事業,付之一炬。」
「第一種結果,我不大敢想,太玄幻了。」
「第二種結果,不是我想要的。」
虞醒表情嚴肅的說道:
「我要爭取的是第三種結果,即便我輸了,但是我們贏了。」
「我軍主力在張萬手中,張將軍乃是當世之良將。」
「其實如果我軍全部集中起來,由張萬指揮與汪良臣對陣,勝負難料。可以一戰。」
「可惜------」
其實虞醒將才未必遜色了張萬,如果全軍在手,七八萬對戰汪良臣部,也未必沒有一打。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為張萬將軍製造一個相對公平的決戰機會。」
「也就是由我,不惜一切代價,付出努力消耗敵軍。讓汪良臣疲憊不堪。然後由張萬將軍來完成最後一擊。」
「或許,有勝利的可能。」
其實虞醒也知道,這太勉強了。
張萬此刻在與汪惟正大戰。即便他能迅速擊破汪惟正。但從大渡河口轉移過來。就已經是疲兵。再投入戰場中,就能打贏汪良臣嗎?
要知道,虞醒出兵曲靖以來,各路人馬,轉戰宜賓,再戰曲靖,鏖戰山中,打尋甸,入昆明,分兵打大理,水淹段實,這一系列戰事。體力精力士氣,都已經透支了。
而四川元軍,這些年養尊處優,固然消磨了鬥志,或者戰鬥力不如當初了。但還保持著滅宋時最基本的戰鬥力。
本身就比雲南元軍難以對付。
但,即便如此
這個作戰計劃。要比虞醒自己一戰破十萬來得實際。
「殿下,那您-------」王四端聽出問題來了。
虞醒的計劃中,沒有他自己。
或者說,一切前提是,虞醒自己已經戰死了。
即便虞醒沒有戰死,本部幾乎全部喪失,大勝的光環在張萬頭上,這也會引發嚴重的政治問題。
虞醒似乎在用自己的一切為張萬鋪路。
虞醒苦笑:「我們不能輸,我不想輸。」
「我們一定要勝利。但不需要我看見勝利。」
在宋元這一盤大棋里,虞醒思忖良久,決定將自己作為一枚棋子,填進去。
為了勝利不惜一切代價。
這個代價,不僅僅已經奮戰在前線的奢雄部,也包括了虞醒帶過去的援軍。更包括了虞醒自己的性命。
「這就是我要四哥留下來的原因?」
「這一次東征四哥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