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輕舟已過萬重山
虞醒到了必須下決定的時候了。
「報-----,賽典赤大軍挺進亂石溝。似乎要向石帽山而來。」
「知道了。」虞醒一擺手,讓他離開,不要打擾自己的思考。忽然愣住了。一把抓住信使,說道:「你說什麼?」
「賽典赤進駐亂石溝,大軍準備向石帽山而來。」
虞醒再三確信了這個消息。
「不應該啊。」虞醒茫然。
虞醒沒有見過賽典赤,但是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
這一段時間,虞醒睜眼琢磨賽典赤,閉眼琢磨賽典赤。賽典赤的履歷,賽典赤的作為,賽典赤的派系,賽典赤的家族,賽典赤的信仰,等等等。
除卻沒有見過賽典赤之外。
他比賽典赤自己都了解賽典赤。
賽典赤頓兵不前,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以賽典赤的睿智與謹慎,他斷然不會知道前面有陷阱,還繼續前進的。
賽典赤心思縝密,絕非喜歡冒險的人。
這是為什麼啊?
「難道,這個外力出現了。大都出了什麼事情,還是其他方面給賽典赤壓力?」在這上面,虞醒只能猜。這處於他的情報盲區。
「殿下,王樞密使,以及諸位將軍已經在外面等著了。」親衛孟將說道。
虞醒收拾心情,不做過多的揣測了。
沒有消息,揣測也是無用。
他大步走出,還沒有到中軍大帳,就聽見王四端的聲音。
「你們懷疑什麼啊?我家公子,乃是得了虞老相公真傳的。虞老相公知道吧?乃是諸葛相公之下第一人。他老人家一身本事都在公子身上,區區韃子,算什麼?諸葛相公掐指一算,知道敵人在什麼地方來,我家公子也會的。你看任你什麼賽不賽,典不典,赤不赤的,這不是乖乖送死。」
一時間,無數人應和。
「王樞密說得對。」
「王樞密所言極是。」
云云。
虞醒心中一笑,只覺得風和日麗,天高雲淡,輕舟已過萬重山。
昨日種種,可付笑談。
虞醒進入大帳,大聲說道:「諸將聽令。」
「嘩啦啦啦,」甲冑鏗鏘,刀兵以及各種其他零零碎碎的鐵傢伙一起作響。齊聲道:「末將在。」
「發兵石帽山,按照原計劃準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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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石溝的道路已經進行過修繕了。
行軍也方便了一些。
賽典赤騎在馬上,只需一聲令下,就可以大軍出發。
這個命令,他遲遲沒有下。
前日,他收到了阿合馬的書信,督促他速速平定曲靖叛亂。
賽典赤有無數話想與阿合馬談,說虞醒多難對付,雲南的局面有多複雜。以及短時間平定虞醒不是不可能,但是會有很大的損失,甚至會失敗。
只恨不能肋生雙翅,飛到大都對阿合馬陳說利害。
等他冷靜下來。對自己剛剛幼稚的想法,也只能苦笑。
即便當面陳詞,又能怎麼樣?
可以說,只要做事,就會有一群訴苦的下屬。
有些領導是有本事的,他能理解下屬的難處,甚至指出該怎麼處理。有些領導不懂業務,你對他訴苦,他只覺得你是態度問題。一旦上升到態度問題。很多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阿合馬是什麼樣的人?
任何人都不能說阿合馬沒有本事,他從一個奴隸起家,一步步走到現在。在財政上,權謀上,揣摩人心上,是一等一的厲害。忽必烈片刻離不開他。
但是打仗這一件事情,賽典赤跟他說不清楚。
阿合馬履歷上能力上缺這一塊,畢竟他如果真正是一員名將,他也未必有現在的地位,一個掌握軍權的人還掌握財政大權。想想就恐怖。
更何況阿合馬底層出身,最恨人輕視他。對自己人會極好。但是他一旦覺得你輕視他。決計不會輕易放過。
如果賽典赤而今按兵不動,只會被視為無視,輕視,乃至挑釁,或者說背叛。
那將迎來最慘烈打擊。
真金太子將阿合馬視為奸臣,是有原因的。阿合馬收拾人的時候,從來不在乎什麼王法,大不了給你寫一條。
賽典赤其實沒有選擇了。
此時此刻,賽典赤只能往好處想:
「山中伏擊,不過幾個手法。亂石檑木,半路劫糧道,放火燒山,或者,狹路相逢勇者勝。最多再引水灌山谷。」
「不管,什麼辦法都需要實力的。」
「我就不相信,虞醒能玩出什麼新鮮花樣。」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就是多死一些士卒而已。」
「這不算什麼。」
賽典赤無數次這樣想,但是他看著眼前的山谷,卻依然有一種森森的涼意。似乎有什麼猛獸隱藏在山谷之中,正要擇人而噬。
「父親,諸將已經等了很久了。」忽辛忍不住上前低聲說道。
賽典赤這才猛然驚醒,苦笑說道:「進軍吧。」
想再多也沒有用。
他不是沒有想要猛攻歇馬嶺,但是攻之不下。
唯一機會,就在此地。這裡固然是一個陷阱。但是陷阱所在,但定然是虞醒的主力所在,只要衝破陷阱,虞醒自然難以維繫了。
這是最快結束戰事唯一辦法了。
血淋淋的辦法。
元軍次第進軍。
充塞道路。
賽典赤很小心,派出無數斥候,爬山涉水,排查兩邊山峰,想要找到虞醒隱藏在山中的主力。
在賽典赤看來,想要伏擊他們數萬大軍,人數決計不可能少,最少要有萬餘之眾,或許不會在一地,但也應該是分成數支,以兩三千人為單位,相互呼應。
少了這個規模,即便是伏擊,也不會有什麼效果的。
冷兵器時代,人多力量大。
這是真理。
只是,賽典赤幾乎是一步步的挪移。
麾下斥候一點也沒有偷懶。但依然沒有任何發現。倒是發現了一些宋軍斥候的行蹤。
所有人都不在意。
覺得,這要是沒有敵人的斥候,才是不正常的。畢竟交戰這麼長時間,無當飛軍的存在,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很多斥候也與這一次藏身山林的野人軍交戰過。
「沒有發現?」賽典赤皺眉訓斥道:「不可能,數千人的蹤跡是決計瞞不過人的。山裡的大小溶洞,你們查過嗎?」
雲南山中多有溶洞,很多溶洞看似很小,但是裡面很大。甚至通著地下河。
是可以藏兵的。
「大人,查過了,決計沒有問題的。」
「再探。」
賽典赤打發了這些斥候。心中狐疑之心已經到了極點。
他看什麼都有懷疑之心。
看什麼都要想一想,是不是虞醒的陷阱。
忽然石帽山那個巨大的石帽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這座山看起來非常危險,就好像半側山峰,懸空而立。
「它會不會掉下來?」賽典赤忽然想到。
隨即他自己搖搖頭,暗道:「不要胡思亂想,虞醒怎麼可能有這樣的鬼神之力,這山石聳立在這裡何止億萬年了,這麼多年沒有什麼事情,虞醒能有什麼作為?」
「我都想傻了。」
這個時候,前線忽然傳來消息。
「前面發現敵軍。」
賽典赤聽了反而鬆了一口氣。
虞醒一直不出招,賽典赤反而擔心了。
而今出招了就好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就是挨刀嗎?
來吧。
「一力降十慧,我不相信,你能一口氣吃了我五萬大軍。你這一刀過後,就該我了。」
賽典赤眼中有一絲兇悍之色,這才是他的本色。
當年蒙古大軍西征,他帶著家族部眾千餘往見蒙古西征軍投於麾下,開啟了一生的征戰,年紀大了,這才慢慢修身養性了,而今局面將他逼到了生死邊緣。
也顯露出他沙漠民族的本性。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不怕犧牲,不怕受傷,哪怕受傷的是自己。
困獸猶鬥。
驅馬向前,要到最前線視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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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帽山頂上,一叢草木之中。鐵頭探出頭來。
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無數旗幟,戰馬。
耀眼的刀兵。
鐵頭暗道:「乖乖,我要是被發現了,一定會被撕扯碎片的。」
這一次引爆的任務,乃是絕密任務。人不能多,多了會被發現,而且是要絕對可信。就是那種寧死也要完成任務的。可以說全軍之勝負,繫於一人之身。
不可謂不重。
虞醒選來選去,就選了鐵頭。
作為自己身邊最開始的親衛,鐵頭悍勇有餘,智謀不足,面臨於王四端相同窘境,虞醒將讓他當自己的親衛隊長,雖然管得人不多,卻也是位高權重。
這樣的任務,自然也落在他手上。
「公子吩咐了。最好找一個大目標。點燃之後,就立即跑。有多遠跑多遠。只是那個目標是大目標啊?」
鐵頭再次探頭觀察,只看得眼花,也不知道下面那些人是大目標。忽然聽見附近有腳步聲。立即知道,韃子的斥候。
韃子為了保證安全,這山上不知道搜查了多少遍了,還拉著好像長毛大狗,到處巡視。
這長毛大狗,就是藏獒,不過畢竟沒有後世專業警犬的地步。自然沒有發現。但是鐵頭也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隨時可能暴露。
「不管了,先炸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