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糧食
前線大營,
一隊糧車從東邊緩緩行來。一個老頭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一個沒有站穩差點摔倒在地上。
「趙老爺子,您怎麼來了?」立即認出了他,就是應該在曲靖主持的大局的趙老爺子趙立。
趙老爺子微微一笑,說道:「過來看看。」
只是他見了虞醒,已經有些繃不住了。
臉色陡變。
「殿下,我的殿下。」
「現在只有一月存糧了。一個月,三十日,轉瞬即逝。」
「一旦糧食斷絕。會有什麼情況,你比我更清楚。」
趙老爺子此刻實在沉不住氣了。
計毒莫過斷糧。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任你什麼天兵天將,沒有吃的,也打不了仗。
不管前線維持成什麼樣子,好也罷,壞也罷,一旦斷糧,剩下的戰事就不用打了。
虞醒起身扶趙立坐下,笑道:「老爺子放心,都在我算計之內,月內必有捷報。到時候,就糧於敵便是。無礙的無礙的。」
趙老爺子也顧不得失禮,死死地盯著虞醒,似乎想從虞醒的神色之中,看出一些別的東西。
虞醒笑容滿面,似乎信心滿滿。自信從容的樣子,好像不是裝出來的。
「真的沒事?」
「打仗的事情,你不懂。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再等幾日,自有雷霆一擊。這一段時間老爺子辛苦了。」虞醒說道:「過了這幾日,將事情交給年輕人。老爺子也休息一段時間。」
趙老爺子搖搖頭,說道:「哪裡有時間啊。事情太多了。」趙老爺子還是有些懷疑,說道:「真的,沒有問題?」
「真的沒有問題。」虞醒自信地說道:「放心便是。倒是老爺子你也要注意。糧食數據是機密中的機密。決計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的話,沒有事也有了事情。」
「我曉得輕重。」趙老爺子深深看了一眼虞醒,說道:「我說能支持一個月,就能支持三十天,三十天之內,決計不會出問題的。三十天之後-----」趙老爺子行禮說道:「臣告辭了。」
虞醒說道:「老爺子怎麼來去匆匆?」
「曲靖還有一堆事情的。」趙老爺子輕輕一笑。「我來這裡,是找一個答案。現在已經有了。」
隨即離開了。
虞醒目送趙老爺子離開,心中暗道:「他看出來什麼了嗎?」
虞醒信得過趙老爺子,他相信即便是將真實情況告訴趙老爺子,趙老爺子也不會動搖。
但是正如很多人將虞醒看作主心骨一樣,很多人也將趙老爺子當成主心骨,趙老爺子的任何情緒波動,都可能放大下屬的心思。而今情況,告訴任何人都沒有用。
反而加大負面情緒的擴散。
影響軍心士氣。
即便趙老爺子猜到了什麼,以趙老爺子的心思也會明白虞醒的心思。同樣他也不會確定情況的嚴重程度。
還有幾分幻想。
此時此刻,虞醒只能自己承受。
此刻,撐得住數千老部下,數萬將士,百萬百姓的生死,只有虞醒自己了。
「殿下,剛剛趙老爺子來了?可是糧草出了什麼問題?」王四端過來問道。
「沒有。」虞醒笑著說道:「糧食雖然有些小困難,但是足夠供應,沉住氣,現在要與賽典赤比,誰更沉得住氣的時候。你也要安撫軍心,讓他們不用想後面的事情。」
「信得過趙老爺子。」
「明白。」王四端聽虞醒這麼說,頓時將糧食的問題,放在腦後了。
他對相信虞醒。
虞醒說沒有問題,那一定是沒有問。
虞醒對外說沒有問題。但是不能騙自己。
他想來想去,唯一有可能在糧食做文章的只有李輔臣以糧換鐵的貿易了。
「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
虞醒立即寫了一封書信,吩咐下屬,快馬加鞭,要送到水西舍利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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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利畏此刻是水西的座上賓。
這一封書信與另外一封書信一切到了舍利畏手中。
虞醒在書信之中要求,不管有多少糧食,哪怕是沒有糧食,就是裝土,也要大張旗鼓的運進曲靖城中。
虞醒很清楚一件事情:紙是包不住火的。
糧食多的時候,趙老爺子還能封賞消息,等糧食越來越少,能看破的人也就越多了。
只有三十日的糧食,虞醒就擔心,還不到三十日,就已經支持不住了。
心理恐慌,比現實的物資短缺更恐怖。
而另外一封書信,是李輔叔的。
李輔叔告訴他,糧船很快就到了,讓他安排車馬轉運事宜。
舍利畏心中暗道:「該攤牌了。」
舍利畏這兩個月已經將水西混熟了,將水西乃至於周邊的情況給摸清楚了。但是對於他的任務,並沒有多少進展。
人心易變。
現在的安阿卡,已經不是當年安阿卡了。
安阿卡有虞醒給的精良武器,奮戰年余,終於登上了水西家主的寶座。
沒有登上水西安氏家主寶座前。
他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奪位。
登上之後,他心中想的就是,如何證明自己才是水西安氏最厲害的家主,自己不光彩的奪位經歷,是正當的。
這大概算是篡位後遺症了。
他之前為了獲得虞醒的支持,輕易將七星山以及附近一片區域劃給虞醒,就好像一根刺,時時刻刻提醒他。他作為水西家主,非但沒有擴大水西地盤,反而讓水西地盤縮水了。
之前安阿卡需要虞醒的支持,才能維持奪位優勢。而今他依舊坐穩了。
對與虞醒的關係就要重新確定了。
怎麼確定?
安阿卡不知道。
安阿卡迴避與舍利畏深談。不管什麼事情。
舍利畏也猜出安阿卡的心思,觀察到安阿卡內心之中的微妙情緒。
知道欲速則不達,甚至還有反效果。也不談正事,就是賴著不走。
安阿卡也有意給舍利畏一個下馬威,弄了不少美女給舍利畏陪酒。
想看看這個高僧見了美色是什麼樣子?
哪裡想,舍利畏來者不拒。
甚至玩得比他厲害多了,大有情僧風範,勾勾手指,就能讓女人投懷送抱。
畢竟舍利畏當年是羅殿國王子,風月中人。而今有看破世情,深諳人心,有情不累,大受女子歡心。風頭都壓過他這個家主。
讓安阿卡覺得好沒趣。
只是這一來二往,兩人的關係也就親近了許多。
這一段時間雙方混熟了,也慢慢解開了安阿卡的心防。
舍利畏求見安阿卡,屏退左右。舍利畏舉著酒杯,靠著椅子上,坐沒有坐像,哪裡像一個大德高僧,分明是一個花和尚。說道:「安兄,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今日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說說心裡話。」
「大師請講。」
「安兄這一段時間,王顧左右而言他。其實就是不清楚,怎麼做對水西最好,甚至覺得我大宋一點殘兵敗將,與我們靠得太近,將來我們覆滅之後,安兄也難以安於家主之位。」
「對吧。」
安阿卡見舍利畏開門見山,猛喝一口酒,說道:「對,也不對。」
「其實我一輩子都沒有想過當家主。稀里糊塗來到這個位置上,自然想長長久久的坐下去。」
「你們與韃子打去,我不想參和。」
「還有就是七星山的事情,放心我沒有反悔,但是我現在也要服眾人之心。與你們走得太近,很多人都不滿意的。我也是沒有辦法。」
舍利畏輕輕一笑。
「安兄,也幸好我來了。否則一兩年之後,安家家主就不是你的了。」
安阿卡皺眉。
不說話。
覺得舍利畏好為驚人之言。
舍利畏緩緩道來,
「有時候,你覺得你是誰並不重要,別人覺得你是誰才重要。你是我家公子扶持上位的。韃子會怎麼看?」
「我------」安阿卡想要說什麼。被舍利畏打斷:
「好。你可以納投名狀,比如殺了我將人頭送給韃子。但我問你,他們會聽你說嗎?」
安阿卡本想說,為什麼不?
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了。
是的。
他為什麼認為在韃子哪裡有開口的機會?
韃子將領,如狼似虎,如果有可能,他們更想要戰功。而不是安撫地方。地方寧靜與否,百姓安居與否,將士死傷與否,關他們什麼事情。
他們要的僅僅是戰功,首級,升官發財。
沒有戰事,製造戰事,也要打。更不要現成的。
「另外,你憑什麼認為,你會讓下面人心服口服。」
「你也不想想水西下面都是什麼人,都是姓安的。論血脈,都在你之上,你這個旁系坐上家主之位,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信服的,你按他們說的做,只是在自斬羽翼。自廢武功。」
「按照他們做了,他們就會服你?」
「嘖嘖嘖-------」舍利畏嘴中發聲,似乎什麼都沒有說。但是似乎每一個音節都在表達一個意思:「蠢貨,蠢貨,蠢貨。」隨後道:
「他們只會等你折騰差不多了,奪回他們認為自己的東西。」
「什麼東西?」
「家主之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