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發
奢雄這邊同樣還以顏色,箭矢如雲。
在密集的箭雨覆蓋之下,雙方軍隊正面碰撞在一起了。
戰鬥從一開始就變得慘烈無比。
雙方戰事從一開始就顯然高潮之中。
一瞬間無數將士身上插滿了箭矢,倒在地面上,被無數隻腳踩上去。漸漸與戰場融為一體。
奢雄幾乎咬碎了牙。
這戰死的都是他奢家子弟。
甚至有很多還是奢雄的親信子侄,他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淹沒在元軍的浪潮之中。
而且奢家軍的底子還是差了一點。
奢家軍的實力在六祖九部之中,算是首屈一指。但是放在宋元之間大衝突中,卻是非常吃力的。
奢雄看著自己的親信子弟戰死,再也忍不住了。抓住身邊親衛的衣領,道:「去,告訴張萬,讓他立即派援軍。援軍。」
親衛一路小跑,橫穿整個軍陣來到張萬面前。
張萬聽了親衛的轉述,淡然說道:「知道了。」
張萬將奢雄的親衛打法,轉身對身邊的將領說道:「對面的步卒,不是北地漢軍,也不是新附軍,在打法上,應該是原來的大理國的軍隊,在戰事上還是有些章法。」
元朝的制度十分粗糙。
幾乎是各部族的軍隊獨立成軍。
回回人編練成回回軍隊,漢人變成漢人軍隊,朝鮮人編練成朝鮮軍隊。
而眼前的元軍在風格上,與張萬之前遇見的所有軍隊都有差異,是以張萬有所判斷。他說道:「總體上,這一支軍隊多繼承了唐代軍法,你看這個陣營,明顯是李衛公之六花陣變種。」
「只是可惜了,這陣法五代時間就過時了。」
「要破此陣,有以下幾種辦法-------」
大理南詔與大唐的淵源非常深,這種淵源不僅僅在政治,軍事,乃至文化上,各方面。
宋承唐制,但是宋唐之間,有五代十國的亂戰,無數次戰爭,讓宋代的軍制有了很大的變化。在唐制上有了很大的發展。而大理這邊卻沒有這麼激烈的戰鬥,還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唐代軍制。
可惜啊。
時代在發展,原汁原味的唐代軍制並不代表強大。
唐代軍陣在後來之所以有變化,其實是被人研究透了。有針對性了。
張萬這種將領,對這種變化,如數家珍。
「將軍,我家奢統制求你發援軍,他實在支撐不住了。」
又一個親衛跑過來跪了下來。
張萬根本沒有理會,一揮手。立即有親衛將人給壓下去。
「張萬,你見死不救-------」
立即被人用東西塞住嘴,拖了下去。
張萬繼續說道:「唐代軍陣必須有足夠的馬軍配合?馬軍是作為軍陣的部分存在的,而現在他們前後脫節,------」
「將軍,我們這樣做,有些不好吧。」呂敢當猶豫再三,終於說到。
張萬目光落在呂敢當,說道:「你覺得我見死不救?」
呂敢當的目光與張萬一碰,立即低頭,說道:「不敢。」
張萬目光流轉,落在楊承澤身上,說道:「楊承澤,你覺得我是見死不救嗎?」
張萬擔任前軍主帥之後,很快就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虞醒部下中,中下將士還行,但是越往上越差勁。
這一件事情,虞醒也與張萬聊過,張萬必須承擔起培養中層將領的責任。
這也是張萬與這些廢話這麼多的原因。
在張萬看來,戰場上的很多東西,只有在戰場上才能教。
不過,他毫無保留地教,也要有人有悟性啊。比如呂敢當,張萬就放棄了,榆木疙瘩,讀書太少。他從楊承澤的眼神之中,看得出來楊承澤領悟出來一點東西。
楊承澤說道:「不是。」
「為什麼?」
「屬下長輩在軍中說過將軍,將軍與將士同生共死,戰必先,退必後,絕非小肚雞腸,故意讓人送死的人。」
張萬有些失望。
「僅僅這些-----?」
「屬下其實還有一點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楊承澤說道。
「說。」
「將軍是等奢將軍戰敗?」
張萬眼睛之中閃過一絲驚喜,臉上越發嚴肅,「為什麼?」
楊承澤深吸一口氣。
「從整個軍陣布陣上來看,將軍,你將本部精銳放在後面,隱藏在山坡之後,更讓人在後面走來走去,看上去很是慌亂,就是讓韃子以為我們外強而中干。」
「以一場敗仗,誘使韃子大軍出擊。」
「從而伏兵四起,與韃子形成混戰。」
「咬死韃子騎兵。」
「只是,我不明白。」
張萬眼神之中有幾分欣慰,
「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不將這個想法告訴奢將軍?」
張萬目光掃過所有人,說道:「你們都要記住,打仗打的是人。不僅僅是敵人,還有自己人。我需要有人詐敗,但是你們所有人,有誰能承擔詐敗這個任務?」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沒有人敢說話。
打勝仗比打敗仗難,而詐敗是比打勝仗更難的事情,非智勇之將不可為,非精銳之師不可為。
虞醒麾下各部,也許張萬的核心部眾能做到這一點。
但是張萬本部詐敗了。
誰來承擔對韃子決死一擊的任務?
「那就需要一場真敗。」
「一場真敗就不需要演,也就不需要告訴奢雄。」
呂敢當有些不忍心,「將軍,這樣不太好吧?」
「今日一戰,決計不能敗。韃子騎兵比我們多,這一戰不將韃子打殘,那麼韃子只留下數千騎兵,就是我們解曲靖之圍,進攻雲南最大阻礙。」
「奢雄對我大概有一些誤會,我也沒有時間和他搞這些有的沒的。只有勝利就行了。」
為了勝利,他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不管這個代價是自己,還是別人。
張萬的眼中,只有鐵與血,其餘的什麼都沒有。他看著前線的情況,「差不多,傳令奢雄可以撤退了。」
「不用金鼓,派人傳令。」
金鼓旗幟傳令,不僅僅僅自己人能夠看見,敵人也能看見。而派人傳令卻只有奢雄能夠知道。而此刻奢雄的情況很不妙,只要一撤,就是崩潰之態。
在韃子那邊看來,更像奢雄自行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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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線喊殺震天。
奢雄抱著一個年輕將領,這個年輕將領想要說些什麼,一張口就是鮮血噴涌而出,將奢雄噴得渾身就是。瞳孔已經散開了。
奢雄目眥欲裂,說道:「張萬------」
交戰不過不到半個時辰,奢雄所部已經被打殘了。
奢家子弟,父死子繼,前仆後繼,但是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實力是有硬差距的。
這些人很多都是奢雄從小看著長大的。
他無數次想要擅自撤退了。
但是他很清楚這一戰的重要性,不說別的,奢寶兒就在曲靖城中,一旦此戰戰敗,虞醒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奢家也完了。
剛剛開始的時候,奢雄或許不清楚張萬的目的,但是現在已經很明白了。
他是誘餌。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恨極了張萬。
即便需要誘敵,為什麼是他奢家?
即便需要誘敵,為什麼要奢家死傷這麼慘重?
即便需要誘敵,為什麼不告訴他?
即便需要誘敵,現在奢家流的血還不夠嗎?
或者在張萬那邊都有解答,料敵從寬,寧可多流血。也不能讓韃子看出破綻來,機會只有一次。
但是這血是流得奢家的血,對奢雄來說,絕對不可原諒。
「只有一個理由,我是奢家貪心了。」奢雄眼眶通紅,暗道:「我敢窺視殿下的後位,這是張家給我的教訓嗎?好,我記住了。」
本來就有派系,也有利益紛爭,眼前這一切,不由的奢雄不多想。
「稟報奢統領,張將軍下令撤退。」
奢雄猛地轉過頭看著傳令兵,眼神好像要吃人,緩緩才收回。
他知道,現在撤不下來,一撤非崩潰不可。
但是不撤,一會兒也要崩潰。
下面的人已經支撐到極限了。
主動撤,還能多保全一點將士。
一想到這裡,他心中,就如萬箭穿心:「張萬,你就要等這個時候嗎?我奢家的血不流夠,不會有這個命令吧。」
不管奢雄內心之中多悲憤,此刻不是計較的時候,他大聲: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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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納速刺丁淡然的揮著馬鞭,說道:「虞醒練兵的手段不錯,打得很堅決,再加上一些小手段,難怪鮮于弘陰溝裡翻船了。」
納速刺丁對戰場是有自己的判讀的。
奢家打得很堅決。而且奢家的裝備與元軍相比不落下風,很自然讓納速刺丁判斷為虞醒精銳的戰鬥力。
他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存在這輕視虞醒的想法。
而奢家此時的戰鬥力,其實勝過六祖九部的平均水平了。很自然被納速刺丁定義為虞醒本部的水平。
「不過,也僅此而已。」
「傳來,讓忽都為先鋒,追著敵軍潰兵殺過去,給我打穿敵軍。取虞醒人頭。」
「大人,敵人會不會在誘敵啊?」
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納速刺丁心中一動,眼睛微微一眯,細細地掃過戰場,從奢家崩潰,到後面看似凌亂的煙塵,兩邊並不是太高的丘陵,有些複雜的地形。
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