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同去

  第86章 同去

  「不!這不可能!!」

  老祭司望著上方的「慘劇」,一時恍惚失神。

  烈火在咆哮,從門戶中動徹而出。

  將蛟龍潮染成了一片血紅色的火海。

  無數玄黑色的蛇軀在火海中痛苦的扭動掙扎,方寸大的地方,或十或百,皮肉鱗片皆被炙烤的寸寸崩裂。

  悽厲的嘶嚎聲震得整個透天窟窿隆隆發顫。

  這使得極遠處,那些只顧著爭搶廝鬥的散修們都不約而同罷了手,陸續向著這邊聚集過來。

  「根本不是什麼化龍之火,這是紅蓮業火!」

  蓮台之上,火光搖曳,那普智露出面目。

  竟是色變紅赤,被火燒的皮膚乾裂,像破碎的瓷器片一樣。

  范曾央身為佛門俗家弟子,對此則懂一些。

  「紅蓮業火,來自八寒地獄之第七,又名【紅蓮那落迦】瑜伽師地論有云:凡有大惡業之人,妄圖成就正果,必遭此火焚身,與一身業障俱滅。不想如今竟被他所用,反拿來成就自身。」

  劉老道搖頭,

  「並非佛家專屬,道家三災之中也有類似,只不過叫法不同。」

  「二位,現在可不是爭這個的時候吧。」許知秋說。

  范曾央接著道:

  「普智師伯身為天音寺高僧,數百年持戒行善,縱然有業也多是善業,惡業寥寥無幾。」

  「因此雖然被那紅蓮業火燒得皮膚龜裂,一時應該也無性命之憂。」

  果然,那普智端坐蓮台,臉上雖然龜裂,卻也沒更進一步的傷害。

  「不是說化龍之火麼?」許知秋問一旁的老祭司,「怎麼又成了這業火?那虞祖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我不知道。」

  那老祭司一臉慌亂,望著那一片掙扎的火海,在那每一隻毒蛟的臉上,似乎都浮現出人類的頭面,露出驚恐痛苦的神情。

  受業火煅燒過後,這些毒蛟肉身崩壞,陸續褪去其形。

  倏而魂魄顯露,化作一個個虛幻不定的人影,在火海中掙扎沉浮。

  如此,哭喊聲咒罵聲雖然愈發嘈雜,卻是實實在在的人聲。

  自然而然,聽在那老祭司耳朵里,無比的撕心裂肺。

  仿佛被火爐提純一般,上萬條蛟龍被燒得褪去其形,化為最精純的紫黑色的稠漿。

  那些魂魄在哭喊叫罵聲中,也被業火煅燒得支離破碎,融入那稠漿中。

  血肉、魂魄、全都混成一顆數十丈高大,紫黑色的胚胎,靜靜的懸浮在虛空中。

  業火在胚胎邊緣燎繞著,像一顆著火的肉團。

  而包括普智在內,以及那棺中枯骨,全都被胚胎包裹在其中。

  或許是他們兩個異物的原因,胚胎中時不時綻放出金色和血紅色的光暈。

  「我明白了!」

  劉老道忽的一拍大腿!

  「這毒胎借業火煅燒之後,乃是最精純的毒物能量,其中摻雜了普智大師的百解,及那一身佛家正法,正反相濟,暗合造化之意。」

  「若所料不錯,這毒胎仍在演化,到最後怕是要化為一枚道果!」

  「道果?」許知秋第一次聽見這稀奇的玩意兒。「有什麼用?」

  還不等劉老道回答,那老祭司先說了。

  「復活。」

  他直視著那顆毒胎,一雙渾濁老眼中,滿是痛苦掙扎,

  心中更是如同針扎劍攪,痛苦不堪。

  「這就是您的目的麼,虞祖?」

  什麼「借龍道,躋身長生種」?

  什麼遺產?

  都是假的。

  都是騙局!

  「不惜搭上我們這些後輩子孫的血肉魂魄,也要成就自己的道麼?」

  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所為造下的後果,他仿佛失去了全身骨頭,跪在地上,以頭搶地。

  「我、我究竟造了多大的孽?」

  忽的這時,身後一陣風聲。

  他猛地轉頭,一隻體型碩大的毒蛟,就從身後的上方飛掠。

  他認出來了,臉色驟變,抬手大喊:

  「桑朵兒,不要過去!」

  那毒蛟的目標,顯然也是那業火中的毒胎,但當真相揭露以後,此舉已經是明明白白的送死。

  「你、你要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這個父親麼?」

  老祭司哭了,

  「那時你要殺我,就是為了阻止我。你是對的,我不該執迷不悟,最終害了族人,也害了你……」

  「可此事說到底,並非我一個人的意志啊!幾千年了,停不下來了,大伙兒都停不下來了啊……」

  後半段話,他壓著嗓音喃喃自語,與其說給別個,不如說是給自己聽的。

  終於,那隻名叫「桑朵兒」的毒蛟,也融入了毒胎中。

  受業火煅燒,形體崩壞,一縷魂魄顯出婉約人影。

  她站在火海中,默默凝望著下方的老父親。

  眼神中,沒有怨恨,只剩悲憫。

  終於,連這縷魂魄也被煅燒得「融化」開來,與毒胎融為一體。

  老祭司涕淚滂沱。

  「……」

  許知秋等人看他如此,一時不知該作何評價。

  還能咋說呢?

  被祖宗給賣了麼。

  合著那所謂「給虞族後輩留下的遺產」,就是一口實實在在的填坑大業。

  為了給自己成道,把子孫後輩都搭上也在所不惜。

  不得不說,人家這祖宗當得可真tm有出息。

  就在眾人在心中批判不休時,那毒胎忽的開始了變化。

  表面逐漸浮現出紋路,形體逐漸向著一個「花苞」的樣式靠攏。

  然後,這朵巨大無比的花苞開始綻放,花瓣層層迭迭地展開,逐漸變幻成一座玄黑色的蓮台形狀。

  蓮台中央燃燒著血紅的紅蓮業火,卻尋不見老和尚的身影了。

  「師伯!!」范曾央悲愴不已。

  但其他人沒他那份深沉的悲傷,都直直盯著那蓮台中央盤膝而坐的枯骨。

  在那具蒼白的骨頭架子上,肉眼可見的,竟一點點地生出了血肉、經絡和臟腑

  「呦,開始長肉了!」

  許知秋握緊了拳頭,一邊冷笑著,嘴裡牙根痒痒。

  若非摸不准後果,他現在巴不得用直接雷法直接劈了這狗娘養的。

  當然,劈不劈得動是另一說。

  ……

  這時,那些奪寶的修士們也都圍了過來,對著那火海中的虞祖指指點點。

  「這骨頭架子倒是神異,若取塊肉吃了不知能不能漲功。」

  「我看應是天材地寶。」

  「來都來了,不嘗嘗鮮豈不可惜?」

  ……

  所幸這群雖然是利令智昏的,但畢竟不是傻子,也只敢在邊緣觀望。

  忽的,

  「跑!」

  火蓮之中,傳來普智的呼喊。

  眾人一驚,范大喜,

  「師伯,您還活著!?」

  「傻孩子們,快跑啊!」

  普智的聲音繼續傳出,與之相應的,是一道金色佛光將幾人籠罩,為眾人鍍了一層金暈。

  許知秋幾人仍在疑惑之際,忽然眼前業火好似雪崩一般擴散開來。

  血紅色的火海,瞬間吞沒了整座透天窟窿,

  周圍那群修士無一倖免,俱被業火吞沒。

  霎時間慘呼嗆天。

  「怎麼回事!?」

  受普智金光包裹的眾人,竟一時不受業火所傷。

  「應是復活的能量還不夠,它要連我等也一起吞了。」

  「此地不宜久留,速退!」

  「那他們……」飛飛看著四周的人。

  「管不了那麼多了!」

  許知秋說罷,眾人再不遲疑紛紛跑路。

  劉老道留了個心眼,將那一旁心態崩潰的大祭司也扯上一同帶走了。

  待得六人出了透天窟窿,這才發現,外界已經是一片暗黃。

  天空中,天狗蝕日已過去了一半。

  半輪朔日展露微茫,卻顯得死寂深沉。

  仿佛老天爺也被這「盜天機」之舉惹得震怒,大發雷霆。

  業火仍在蔓延,很快覆蓋了整個山體,繼續向著四處侵吞著。

  除了火聲噼啪轟鳴,還能隱隱聽見……那些被灼焚之人歇斯底里的慘叫。

  總之,一片熬糟。

  ……

  竹樓,

  「嘰嘰喳喳——」

  一隻百靈鳥停留在飛飛的指尖上,沖她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飛飛懂馭獸,通鳥語,聞言將消息告知眾人——

  「從那透天窟窿里看,那虞祖血肉尚未徹底長成,而那業火仍在向外蔓延,如今已經燒光了方圓百十里的土地了。」

  范曾央說:

  「那業火專燒惡業之人,就如同普智師伯一般,只要是惡業少的人,對於業火抗性就更高一些。」

  換句話說,這就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問題是,惡業這東西是個人都有,不過是多少的差別罷了,可凡人哪怕粘上一丁點兒就難活了。」

  「就這麼下去可不行。」劉老道搖頭,「現在都這麼邪乎了,若讓他成功復活,指不定會生出多大災殃。」

  「災殃已經在眼前了!」飛飛一臉焦慮,「若任那業火蔓延下去,豈不把整個虞地燒光不可?那這餘下的七八萬百姓……」

  「七八萬又如何?你有辦法?」

  「……」飛飛被問得啞口,紅著眼睛生悶氣。

  眾人一時皆沉默,氣氛壓抑。

  「嗯啊~嗯啊~」

  一陣嬰兒的啼哭打破了沉默。

  「哦,不哭不哭,又尿了是不是?」

  顧家娘子摟著兩個娃娃,一臉愛憐的哄著。

  她是個寡婦,丈夫早年橫死,夫妻伉儷情深,一直沒有改嫁。

  可沒留下子嗣,終究是憾事一樁。

  經過這些日帶下來,儼然把這虞清虞濁兩兄弟視如己出。

  「若最後實在事不可為,我就把這兩個孩子帶去中原。「

  她篤定的說。

  「……」

  「諸位,不妨想一想,咱們幹什麼來了?」許知秋突然問。

  飛飛答:「救人啊。」

  許知秋嘆了口氣,「虞地七八萬人,若是光靠疏散救濟,咱們幾個怎麼救?」

  這話一出,眾人都陷入思忖。

  是啊,答案顯而易見。

  要麼直接走。

  要麼放手一搏。

  可直接走,幾人又都狠不下那份心腸。

  那就只有……

  眾人對視一眼,眼珠子裡都透著莫名的光。

  「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

  五人圍在一起,像個商量著要搶銀行的犯罪團伙。

  劉老道捋著須子,「貧道倒是有條路子,卻不知可不可行。」

  「敢賣關子就把你叉出去!」

  范曾央想起了自己袍哥會老大的身份,脾氣也有點上來了。

  「趕緊說!」

  劉老道不緊不慢從懷中取出一封玉函。

  他打開玉函,裡面卻是一張符籙。

  劉老道頗為驕傲:

  「這東西乃是本門祖師給我這不肖後輩傳下來的幾件寶貝之一,若非逼到這份上,貧道可捨不得拿出來哩!」

  眾人聞言聚焦。

  這符黃紙打底,硃砂描紋,邊緣還用金線勾著紋路。

  只不過只描了上半部的符頭符膽,下半部的符腳卻只書寫了一半。

  僅僅是略微一觀,就感到雙目刺痛,耳畔仿佛有雷鳴聲隱隱作響。

  「這是雷符?」許知秋瞧得眉頭一皺,「咋是半張?」

  「誒!半張也無妨。」劉老道一擺手,「那孽障借日蝕行欺天之舉,必然引得上蒼震怒,只要我們稍加引導,給他招個滅頂之災應是不難。」

  「你想靠這東西引雷,劈死那虞祖?」范有些狐疑,「能靠譜麼?」

  「這叫借蒼天之力,盪妖平魔!」劉老道不樂意了,「不然呢,你有好辦法?」

  眾人對視了一眼,暫且認可了這個辦法。

  然後,

  「具體怎麼操作?」

  劉老道收整起身上道袍,起身。

  「這好辦,老道我這就出去一趟把這雷符給那虞祖送過去,你們在家等我就行。」

  說著邁步就走。

  范一把薅住了他的胳膊,斜眼覷他:

  「你就不怕業火燒光了你的雜毛?」

  話說得輕巧,其實是個人都知道,這是九死一生。

  「放屁!」劉老道也來脾氣了,「老道我也不曾虧心,量那區區業火也燒不死我!」

  「……那要這麼說,我也不怕。」飛飛也站了起來。

  「別爭了!」范老大陰沉著臉,仿佛做了決定,「好歹你們也叫我一聲范老大,此事還是得我……」

  「我去。」

  「不不不,還是我。」

  「說了我去!」

  「我去!!」

  「我——去!!!!」

  「誒你咋罵人呢?」

  「不是,你們這還能幹起來啊?這又不是爭搶著入洞房……」

  許知秋不是好眼神瞅他們,

  「我只問你們一句,你們哪個敢說自己有能耐在種下雷符的同時,還把老和尚從裡面拽出來?「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恍然。

  是啊,咋把老和尚忘了。

  人家一身捨己為人的慈悲心腸,如今還在火堆里遭罪呢。

  別整到最後沒被火燒死,反倒被雷給劈死了。

  看來,團隊協作還是有必要的。

  「所以?」

  「同去。」

  「同去!」

  「還有我!」

  老祭司奎桑突然出現,他氣息大變,眼球猩紅,周身籠罩著滾滾黑氣。

  「我對你們還有作用,不妨讓我豁出這條老命,也算替自己,替族人,了結這段因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