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世上男子,無一例外

  第168章 世上男子,無一例外

  當天沒到下午,焚香谷一行人就抬著呂順,灰溜溜滾蛋了。

  許知秋給出了一副擔架,也算盡了地主之誼。

  想起來時火雲滾滾,聲勢逼人,何等的恣意傲然?

  可里外里不到一個時辰,走的時候已是淒悽慘慘戚戚。

  偌大中原,竟無一處可話淒涼。

  回家啦撲街!

  許知秋一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口兒,微笑著揮手致意。

  然後目送著擔架消失在遠方天際。

  關上大門,卻發覺金瓶兒神色有異,古古怪怪的看著自己:

  「瞅啥?我臉上有花兒?」

  「沒……沒……門長威武……」

  金瓶兒強顏歡笑,心中半喜半憂。

  喜的是這姓許的如此厲害,若奼女媚能一舉將他控制,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憂的是這姓許的如此厲害,萬一連奼女媚也控不住他,非但那幾件寶貝坐蠟,連自家小命恐怕都要不保。

  以往信心十足的盤算,因為此刻的風險重估,不禁有些動搖了。

  「憋什麼壞呢?」

  許知秋看她眼神閃躲,心中狐疑。

  金瓶兒趕緊掩飾,尬笑道:

  「沒、我在想門長宅心仁厚,若是換了我之前所在魔教中,非叫這呂順把命留下不可。」

  「呵,想法兒倒挺硬。」

  許知秋搖頭,不知是誇讚還是嘲笑。

  若直接殺了呂順,無疑與焚香谷正面開戰,實為不智。

  再說,許知秋也不是暴虐好殺的性子。

  打個半死也就差不多得了。

  至於,那將玄火鑒當做聘禮返還給焚香的託詞,不過是他使的一個小套路。

  有此一層,哪怕日後毋重光身陷囹圄,焚香谷也得尋思尋思才好動他。

  也算是他這個當師父的,為徒弟打的一個掩護吧。

  身為一門之長,畢竟不能直接躬身入局,捲入某一個徒弟的家仇血債中去。

  但身為師父,身為長輩,又如何忍心看著自家孩子犯險?

  老實說,許知秋心裡,是有些矛盾的。

  ——————

  暑氣升騰,轉眼入了伏。

  講經室的門戶敞開著,孩子們排排坐,許知秋則為他們逐字句的講解著逆生的心決——

  「……猶未也,復凝神氣穴之中,以敦養之,而吾心一點之仁,陰與陽垢矣。由是進而上之,則形骸不能囿,而吾心之仁與天地同用,而身天地矣……」

  「欸我說你們……」

  許知秋抬起書本作勢要打,但比劃了一圈,終究沒捨得,嘆了口氣。

  畢竟都是孩子,心猿難定。

  加之天氣悶熱,沒一會兒就都坐不住了。

  一個個好似屁股上長了癤子,幾乎要磨出老繭。

  他無奈的揮揮手:

  「行了行了下課,出去吃瓜去吧。」

  「好誒!」

  「師父聖明!」

  「師父英明神武!」

  「師父音容宛在!」

  小傢伙們一個個歡呼著從墊子上爬起,興沖沖的出去找渠娘了。

  庭院裡,桌上碼開了一排排的脆沙瓤。

  剛從拔涼的井水裡鎮了半晌的西瓜,最是解暑的第一珍饈。

  「先洗手再吃,不許地上亂丟。」

  渠娘不厭其煩的囑咐著他們,待許知秋也出來,忍不住抱怨:

  「這幾個孩子……原以為入了門會矜持一些,不想還是那麼頑皮,你這師父當得可有點不稱職。」

  「育人子弟,是教他們明事理,懂是非,不是壓制天性。」

  許知秋笑著安撫:

  「小孩兒麼,淘就淘點兒吧,你多擔待。「

  「修行資質的事兒我不太懂,現如今他們入門也有些時日了,你可有眉目?」渠娘問。

  許知秋道:

  「抱山、大壯、虞濁、屬這三個進境最快,已經順利得炁了。其餘的麼,就還需些時日打磨,誒對了……」

  許知秋忽想起個事兒:

  「那金瓶兒最近咋這麼消停呢?我看她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裡,情緒不高啊。」

  「誰知道,來月信了吧?」

  提起金瓶兒,渠娘的臉上逐漸沒有了以往的反感和排斥。

  畢竟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縱然之前再怎麼不對眼,如今也該緩和了。

  「你代我去看看她,過問一下。」

  「怎麼,心疼啦?」

  「說什麼呢……好幾天都沒找我練功了,我怕她走火入魔了。」

  ————

  閨房內,金瓶兒趴在桌上,手肘撐著粉腮,默默發呆。

  說起「金瓶兒」這個名字,還是她在入了合歡之後才改的。

  之所以改名,一個是合歡的規矩。

  二個,也是為了更徹底的斬斷過去,她求之不得。

  身為玄陰之體,偏又生得一副絕色姿容。

  這樣的條件,從出生開始就註定了與人不同。

  她本生於大戶人家,

  自打八歲時起,她就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一種異能,或者說胎帶的天賦。

  只要把心靜下來,集中注意力,就能感知到面前之人內心的底層活動。

  當然不是「他心通」這麼粗暴直接的能力,無法精準的讀出目標所思所想。

  她這個天賦的局限性很大,僅能感知到對方心底對她所產生的一種單一的情緒狀態。

  既非喜悅、也非憎惡。

  乃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噁心」感覺。

  非要形容的話,

  仿佛渾身被扒光,被一團骯髒粘稠的爛泥包裹,被肆意撫弄的感覺。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懂這感覺究竟意味著什麼。

  直到逐漸懂了些男女之事後,她才明白,那個叫「淫心」。

  每個見過她容貌的男人,都會帶給她這種感覺,想要將她據為己有,肆意玩弄。

  每個接近她的男人,包括那些教她識字的先生們。

  或是彬彬有禮的儒生,或是德高望重的老學究,一個比一個看起來道貌岸然,一臉正派。

  可每當心思被戳破後,都換上一副惱羞成怒的面孔,顯出醜陋的姿態。

  無一例外。

  甚至就連她最親近、最疼她的父兄,竟也是這樣。

  只不過礙著血緣倫理,相比於其他人,強弱有差別而已。

  偏偏這種藏在心底的齷齪,更令她不寒而慄,更令她不忍直視。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通過仔細觀察對方的眼睛,她也能佐證這一點。

  是以從那以後,她開始恐懼觀察別人的眼睛。

  她時常猜想,上輩子應是個作孽多端的狐狸精,所以老天爺要懲罰她。

  她身上的與眾不同,應是老天對她的詛咒。

  男人們覬覦她,女人們敵視她,背後議論她。

  就連親生母親也罵她是天生的狐狸精,勾引男人的小賤人。

  長大以後,必定是個禍國殃民的禍水。

  儘管她那時還小,對一切都很懵懂。

  可隨著她的身體逐漸發育,那些嫉妒責難,醜惡慾念,也隨之更加兇猛的滾滾而來,令她幾乎窒息。

  後來,她逃出家門,機緣巧合入了合歡。

  師尊三妙仙子告訴她,這並非她的錯,是世人醜惡骯髒,不可直視。

  既入了合歡,那以後不妨就凌駕於世人之上,俯瞰眾生。

  從那以後,應靈魚死了,多了個金瓶兒。

  金瓶兒堅信一件事——

  這世上男子,無一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