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似月老人

  夜色幽幽,一輪巨大的彎月獨懸於深藍色的蒼穹,月華如水一般,傾瀉世間,灑落到大竹峰上,為這清冷的夜色披上一層銀衣。

  竹林瀟瀟,微涼的夜風陣陣拂過,吹得少年衣發皆揚,也吹得湘妃竹不停搖曳,竹葉交擊,沙沙作響,愈發襯得夜色靜謐安詳。

  穿過一重重月洞門,路過一座座亭台樓閣,踏過富有詩意的小橋流水,走過蜿蜒的九曲迴廊。

  瓊樓玉宇,小橋流水,明月清風,竹林小道,張小凡閒庭信步於月下,享受這份靜謐與悠然,體會著這難得的唯美意境。

  其實,他一直有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蒼松道人萬劍一還活著,如果告訴他,那麼他可能就不會背叛青雲,道玄也就不會受傷,青雲門的情況或許會好些,蒼松道人也不用背上背叛師門的罪名。

  可是,他張小凡,為什麼要告訴他呢?為什麼要救他呢?

  殺害草廟村全村的人是普智,可是,蒼松道人就不是兇手之一了嗎?起碼是始作俑者,跟他有關吧?

  A開車故意想撞死B,結果導致B的車失控,飛了出去,砸死了三個人,你總不能說A沒罪吧?

  相反,對於被撞死的三個人的親屬來說,他們都該死!

  因為是他們害死了自己的親人。

  所以,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他不是聖母,既然說了要給草廟村無辜村民一個交代,那這兩個兇手,誰都別想好過!

  普智死了,就能贖罪了嗎?如此的話,那些至今困於草廟村的冤魂呢?

  亡魂不消仇恨,陰靈不釋執念,怨鬼不入輪迴,又何來贖罪一說?

  不知不覺間,月至中天,四野愈發幽靜,奶狗吠叫之聲頗有幾分嘹亮的飄蕩在夜晚竹林里。

  顏如雪和瀟湘雨共居幽幽竹林里,瀟湘雨素喜清靜,性格憂鬱,多愁善感,清雅少言,平日裡最愛撫琴烹茶。

  而顏如雪較為活潑些,素來喜歡養些小奶貓小奶狗,每日擼貓擼狗,樂此不疲。

  張小凡淡淡一笑,既是路過,便也沒有進去打擾,此時夜深人靜,清風雖然涼爽,人家兩個小美人兒難免會衣著單薄些,還是別去唐突的好。

  又一路散漫徐行,終於來到珞瑜長廊,張小凡看了眼裡面明滅的燈火,此時大約也才前世八點左右而已。

  他心中藏著事,略一猶豫,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然出現在韻苑一樓的客廳里,取了些好酒後,身影一動,再次從原地消失,出了韻苑後,這才飄然飛起,御空向著通天峰後山飛去。

  通天峰的後山依舊有一片黑竹林,張小凡翩然落下後,沿著嶙峋石道走了大約半刻中的功夫,來到一處三岔路口處,循著記憶,便向著右邊的岔口走去。

  不一會兒果然見到一座莊嚴的祠堂屹立眼前,張小凡看著那厚重的石門,深吸了口氣,終究是沒有進去。

  看了眼門口不遠處巨大的古樹,古樹枝葉繁茂,月光下,樹葉影影錯錯,留下一地蒼涼。

  張小凡坐在樹下的石桌上,看著那散落在石桌上的落葉,卻並沒有拂去,而是拿出兩個酒罈放在上面,一邊欣賞著天際弦月,一邊對月獨酌。

  他來這裡,本是因為周一仙那些話壓在心裡,到底太過膈應人,早先就一直讓他心中籠上一層陰霾,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陰鬱,到了現在,已然是成了壓在心中的巨石。

  一下午的荒唐風流,沉溺於閨房之樂,然而面對兩個堪稱謫塵仙女的絕美嬌妻,玩著一龍雙鳳的風流情事,依舊不能宣洩那種心中的壓抑。

  就好像巨石一般。死死地壓在他的胸口,又好似那鼻炎一般,堵塞了呼吸通道,讓他憋悶不已,只覺似要窒息了一半。

  那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了。

  事已至此,周一仙已然不知道跑到哪裡遊戲人間、招搖撞騙去了,他倒是瀟灑事外,逍遙快活,張小凡決定,待此間事了,便去拐了他的孫女去,勢報此仇。

  如果,到了那一天真的天意難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那也要拿她的孫女救人。

  張小凡舉起酒罈,仰頭喝了一大口,此酒極烈,辛辣刺鼻的感覺嗆得他咳嗽了數聲,方才停下,然後向著不遠處的黑暗裡,突然開口。

  「既然來了,為何不過來坐坐,如此清風幽夜,不正該把酒月下麼?」

  「還是這枯寂的歲月,已然把您的豪情磨去?」

  「萬劍一,萬師伯?」

  清風吹來,掀起落葉翻滾在地面上,片刻之後,張小凡的身旁,另一張石凳之上已然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少年,你知道我?」

  聽著那低沉又平淡的聲音,張小凡笑而不語,只把一壇酒遞了個過去。他覺得,似乎在這種大佬面前故作神秘,裝一下13很他娘的有爽感。

  看著眼前面容清瘦卻依舊不減帥氣的老人,那份氣度的確世間少有,見張小凡笑著不答,他也就並沒再問,只是仰頭,灌了一口酒,回味一番,贊道:「好酒!」

  「好一個少年郎,這般年紀,就已經修煉到了上清境,的確不錯。」

  見他一眼看清了自己的修為,張小凡並不覺得驚訝,他收起笑容,沉默了數息,方才舒了口氣,起身鄭重一禮道:「晚輩張小凡拜見萬師伯。」

  月光灑落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清明如水,萬劍一抱著酒罈,目光深邃,見那少年神情恭敬,氣質瀟灑,眉宇間透漏著一股灑脫之氣,不禁暗暗點頭。

  他細細打量了片刻,方才淡淡笑道:「聽道玄說田不易收了個惹是生非的出色弟子。」

  「確實難得。」

  「看得出來,你也不是拘禮俗人,坐吧。」

  張小凡默然不語,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張了張口,終究沒有再說什麼,拿起石桌上的酒罈,再次海飲一口。

  萬劍一看著他的樣子,同樣沒有說什麼,一手手指輕輕敲著酒罈,發出咚咚咚的輕響,一邊望著天際的孤月,清水月華灑落在他的身上,多了幾分出塵與孤寂,似乎還有一絲淡然與滄桑。

  張小凡看著眼前的老人,看著那渾濁的眼中倒映著的彎月,突然有些恍惚,不知是這眼前的老人如那蒼穹中的孤月,還是那中天的孤月像這漠然出塵的老人。

  這是一個宛若九天孤月般的老人。

  「想不到當年的吸血老妖,居然會被你殺死。」

  張小凡微微一頓,收回目光,卻是嗤笑一聲,不屑道:「其實,弟子覺得,他髒了我的手。」

  萬劍一微微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又仰頭喝了口酒,辛辣的液體讓他的面色嗆得泛紅。

  「不錯!」

  「你很不錯!」

  「邪魔外道,不殺可惡,殺之的確髒手!」

  (感謝魁魅魍魎之祖的月票,感謝轉瞬消失的年華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