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聽了事情始末,先不出聲,看凌恪如何處置。
他低頭思索了一下,便問柳中中:「不知令尊的墳在哪裡,回去看了沒有?」
柳中中哭喪著臉:「我們哪敢啊?這,要是,要是一定要看,那我就帶個路?」
明霜寬慰他:「你放心,有我們在呢,肯定不會讓你有危險。」
「好,好。」柳中中心中大定,於是帶著兩人又往山上走去。
柳老頭的墳卻沒什麼異狀,墩墩實實一個黑土包,經柳中中確認,跟下葬那天一般無二,周圍查看一圈,也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這可怪了。
凌恪站在墳前沉思著,明霜不動聲色也在觀察四周。
見凌恪蹲下身,從墓前散落的紙錢中拈起一張,察看片刻後遞過來給她。
明霜接過紙錢,發現上面用紅色印泥印著小小的狐狸頭像和幾個圖案。
她將紙錢還給凌恪,他立刻拿給柳中中看:「這印的是什麼?」
「這是俺們這邊的風俗,燒紙錢的時候,要給五仙各燒一些,好讓仙兒們關照老人好好上路——雜貨鋪子裡賣的黃紙都有這樣現成的,按例買就行。」
凌恪仔細分辨紙上的圖案,但接觸符咒時日尚淺,辨認不出,便問明霜:「師姐可認得?」
明霜亦搖頭。
凌恪便將這張紙錢收進懷裡,繼續收集墳前的香灰、泥土等,都留做證物。
柳中中在旁邊忐忑不安地問:「咋,咋樣啊?能讓他別再往家去了嗎?」
凌恪從他自己懷中掏出一張常備的鎮魂符來,端端正正在墳包四方都貼了一張,然後點頭:「回吧。」
柳中中以為事情這樣就算解決了,臉上現出鬆了口氣的模樣:「那就好,那就好!」
隨後熱情地招呼:「請二位仙長回家吃頓便飯吧!只要俺爹能平平安安上路,香油錢俺們肯定不差事!」
明霜知道主家是要看看今晚那柳老頭還會不會回去,凌恪的符到底靈不靈的緣故。
她笑著上前道:「柳大哥莫心急,回去之後還有些事要做呢。」
「好,都要些啥?俺好準備著。」
「別的也不用,只要照常將那兩隻雞準備著就成。」
柳中中聽到「雞」字條件反射似的縮了一下,隨後撓撓頭:「成,原本就該好好招待仙長的。」
晚飯桌上,果然就有兩隻燉得噴香的雞,只是柳家誰也沒心思吃就是了。
放在前兩天這時候,柳老頭就快要來了。
柳中中連聲的招呼他們上桌:「仙長們請上坐,嘗嘗俺娘的手藝,俺娘燉雞可好吃咧。」
明霜沒去桌邊坐,卻將下午收集的灶心土、樑上塵等物混進符紙燒成灰的水中,沿著屋內牆角處灑了一圈。
凌恪抱劍站在屋內,面色沉凝。
柳老太太有些緊張,小聲的問柳中中:「三兒啊,咋,咋回事啊?你爹到底送走了沒?」
柳中中心裡也沒底,壓低聲音答:「仙長說還差著一點,可能,就是這些事吧。」
「哦,哦……」柳老太太閉了嘴,但心裡總感覺慌慌的,她習慣性地往炕頭上老頭子常坐的那個位置抬眼一瞧,頓時嚇得「呀」地一聲叫了出來。
北地天黑得早,此時外面日頭已經落山,而炕頭對著的窗戶紙上,不知哪來碧熒熒的光映著他老頭子的側臉在上面。
外頭,一個蒼老又陰沉的聲音傳來:「老婆子,我不進屋了,你把雞腿拿給我吃吧。」
此時屋內眾人都瞧見了,柳家人嚇得全縮在屋角里,幾雙眼睛齊齊看著明霜與凌恪。
凌恪小聲指示柳老太太:「你拿去給他吧。」
老太太也只得照辦,撕了只雞腿,哆哆嗦嗦將窗戶開了條縫,遞出去了。
窗紙上的柳老頭大嚼起來,吃得咂嘴弄唇。
不一會兒,一條雞腿就吃盡了,柳老頭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不夠塞牙縫的呢,兩隻雞,不是該有四條腿嗎?」
柳老太太趕緊把剩下的三條雞腿也順著窗縫送出去,明霜冷眼看著柳老頭露出來的指頭,粗糙但有血色,油漬沾了滿手——沒有鬼氣,卻是妖氣。
柳老頭的吞吃聲又響起來。
凌恪從懷裡取出頭髮夾著麻絲織成的繩子,它放在女媧娘娘神像前香菸熏過,又經他自己的心頭血祭煉過,十分有靈性。
見他拿出此物,明霜猶豫了一下,攔住了他。
這是凌恪費了不少工夫弄的,但是恐怕對付此刻窗外的那個,有些吃力,若弄壞了倒是可惜。
此時,柳老頭吃完了雞腿,又問:「雞心和雞肝呢?怎麼不拿來我吃?」
柳老太太揀出雞心肝來,用碗盛了,便要往窗外送,明霜攔了片刻,一撮藥粉灑了進去,又用筷子攪了攪,才示意柳老太太繼續端給外面。
窗紙上,柳老頭的影子將一碗雞心肝直接倒進嘴裡,三口兩口便吞了下去。
「好吃好吃……雞翅膀,我還要雞翅膀。」
明霜照樣往上灑了藥。
吃完雞翅,柳老頭的聲音便有點含糊了:「雞頭呢?」
這回,凌恪攔住了柳老太太拿雞頭的手,自己對窗外說:「沒有雞頭。」
柳老頭奇道:「怎麼會沒有雞頭?誰偷吃了?」
「這兩隻雞天生沒有頭,不信你看。」
窗外的柳老頭猶豫了一下,果然見窗戶縫敞開,他便要伸頭進來看——
凌恪早已出鞘的靈劍倏地一吐,削下他一隻耳朵,一串血花濺上了窗紙!
柳老頭縮頭,鬼哭狼嚎的聲音從院外傳來,片刻之間遠去了。
柳家人大驚失色。
柳老太太撲過來抓著凌恪:「你這後生!下手這麼狠——你把我老頭子送走就是了,怎麼還切他耳朵?!」
柳家幾個兒子也亂鬨鬨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埋怨凌恪:
「這事不能這麼辦!你這不是害俺們背上了不孝的名嗎?」
「你咋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問問俺們,就下這麼黑的手哇!」
柳中中哭喪著臉:「早知這樣還不如不找你們來,俺爹就吃家裡幾隻雞,吃就吃了唄……」
明霜知凌恪不善言辭,急忙解釋:「不是的,各位,這不是你家老人,是只妖啊——不信的話,你們看那隻耳朵?」
眾人低頭一看,卻見地上方才還是血淋淋一隻人耳,轉眼成了黃黑色毛茸茸的一片尖耳朵。
竟是一隻狐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