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的神色一如往常平靜,她看向紫微帝君:「可有此事?」
紫微帝君不語。
女媧看向羲辰神君:「請神器,流光長河卷。」
羲辰神君拱手:「是。」
流光長河卷,是時光天道對應的神器法寶,可觀此界主時間線上一切過去事,但需要掌管神器的羲辰神君和此界母神女媧合力才能夠使用,且消耗極大,故而,若無大事發生,迫不得已,所有神君都不會輕易動用自己的本命神器。
「呵呵。」一個極輕的聲音響起,「不必了,本神君認了。」
正是紫微帝君,他似是終於倦了,也厭了偽裝,終於露出一張帶著厭棄世間一切表情的臉來。
女媧看著他:「為何?」
「為何?」紫微帝君似是一下子氣極,「實在讓您費解了啊,居然有神會不願為您獻出自身一半的權柄而生怨的呢!真是難以置信,對不對?」
他咬著牙,恨恨看著女媧:「明明我才是這紫微界的主神,可你為了以自己的意願移山造海重建太微界,逆天改命使此界生靈盡歸你掌握——我算什麼?!你的傀儡?有名無實的帝君麼?!」
原來,是為了「司命」的權柄……可女媧又為什麼會搶奪他的一半權柄?
明霜還在思索,女媧再次淡淡開口:「嗯。我明白了。」
她仍無表情,只輕輕一抬手,一片無形但威壓感恐怖的事物飄過眾神頭頂,輕輕向紫微帝君籠罩而去。
瞬間,紫微帝君……凝固了。
他的外表仍如上一刻般沒有一絲異常,但是殿上人人都能感覺得出,他的生機、氣息、神力等等,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翻覆手之間便能如此輕易的處置一名同為神君的對手,媧皇之力,恐怖如斯!
女媧隨即看向明霜:「你,跟我來。」
明霜只覺壓力驟增,端商及時站出來:「喂,你想怎樣?」
女媧語氣仍無一絲波動:「不會對她不利。」
端商與凌恪攔在明霜前面,不肯讓步,場面相持不下——明霜深吸了一口氣,輕輕的推開他們:「沒事的,我去去就回。」
「你要是回不來,我捅破天也不會善罷甘休。」
「嗯。」
明霜看向女媧:「我便信媧皇這一次。」
女媧轉身緩步下殿而行,示意她跟著,明霜一步一步走去,卻在走近女媧身畔之後眼前一花,似是掉進了另一個時空,放眼望去,儘是斷壁殘垣,再一細看,卻有熟悉之感,似乎,與剛才所在的那處神仙氣象的太微墟,布局相同。
女媧輕聲道:「這裡,是我的洞天,亦是真正的太微墟。」
她轉過身來,正視著明霜:「你不記得我,但對我來說,你卻是最為熟悉,最為親近的存在。」
明霜吃了一驚:「怎麼會?」
「你自己來看吧。」
女媧長袖一拂,一幅生動的畫面頓時出現在二人眼前,像電影一般放映下去。
那是一個,神與人、妖共處的,修行之法與科技都十分發達的社會,神君成百上千,各司其天道,管理另外兩族,將凡間照顧得井井有條……
但後來,天魔蠱惑了人族,暗中建立了數個邪教,言說眾生平等,神族又憑何凌駕於其他族群之上?分明是剝削與殘害。
在其唆使下,人族開始偷襲、暗害神君,而等到神族發現端倪,人族已被天魔腐蝕大半,光明正大舉起叛旗,以天魔的法術與人族的科技成果相結合,攻打神族,而自私的妖族,則為了保護自己,冷眼旁觀,伺機撈取好處。
最後,整個世界,毀於一旦,無論人、神都同歸於盡,妖也只剩少數殘餘,只有天魔,在廢墟上狂笑著享用沒有了軀殼保護的魂魄盛宴。
但是女媧,乃是萬物化生之母神,她從自己的屍體中,再次涅槃而生,與天魔血戰到底。
一次,又一次,天魔終是力竭了,恐懼了,避開她遠逃了。
但經歷了這一切的女媧,在太多次的重生中,迷失了自我,丟掉了創世的記憶,孤身遊蕩於荒涼無人的屍山血海中。
直到有一日,有一個異世的神魂,被拋到了這片廢墟之上,落到了女媧身邊。
那便是明霜。
母神的本能,讓她開始試圖照顧明霜。
因為明霜神魂受傷頗重,女媧一點一點地為她療傷,梳理魂絲,這個過程中,她從明霜的記憶中了解了,有關另一個世界的一切。
那裡似乎很好,沒有人、神、妖之分,也沒有天魔。
只是科技不太好,是毀了太微界的凶力之一,她不喜歡。
太微界,終是已毀,新的紀元,新的紫微界,已應天命而生,女媧卻一意孤行,強奪紫微天命,逆天行事。
後來,她終是根據明霜記憶中的異界,捏造了一個有著「聖人史」的紫微界,她相信,以另一個世界為藍本,再封鎖科技,封鎖高深的術法干擾凡間,那個世界,就會以她理想中的樣子,運行下去。
紫微界雛形既現,那些倖存的妖族,有了容身之地,開始在大地上繁衍生息,並重新拜她為母神。
女媧並不理睬,只是想著接下來的造人與神之事。
女媧又想要復活她的族人,那些掌管各自天道的神君們,所以,她在造人之時,便將神族的神魂碎片,粘附在人的心魂之上,又將自己精心設計的修煉方法傳授凡間,也就是想讓人以修煉滋養那些在大戰中碎裂的神魂碎片們,修復成為完整的神魂,重回神位。
她將妖族趕到北地荒蕪之處,將中原大地讓給人族。
但世事終是不能盡如人意,幾千年後的世界,並不像明霜原本的世界,而是這樣一個黑暗又死氣沉沉的樣子。
女媧只當是人族的劣根性,徹底厭棄了他們,只求再造神魂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可這個世界,終是靈氣稀薄了些,要加速神君們的復活,必須使靈氣再濃厚個十倍才行,於是,她苦心上下求索,才終於有了接引靈隕星上靈氣的計劃。
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而明霜,在神魂修補完整之後,就被女媧投入輪迴中,希望她能夠徹底融入這個世界,這樣,在飛升之後,也能在這裡,得到屬於自己的天道。
女媧望著明霜:「現在,你知道了。」
明霜點頭,長嘆一口氣,如夢方醒。
女媧道:「我其實,亦曾時時關注於你,你的洞天,也是我從天外獲得,托羲辰神君交給你的。」
明霜恍然大悟:「那,謝謝了。」
「你似乎不太滿意,我在此界的所做所為?你想要在洞天中,再造另一種秩序?」
「沒錯。」
「為什麼?我以為,你很滿意你來的那個世界,會喜歡這個相似的。」
明霜不禁頭疼:「哪裡相似了?」
她既知與女媧有這樣一層深厚淵源,說話也大聲了幾分:「雖然只差了幾百年,但差別何其之大?我的世界,無怪力亂神,科技發達,人人平等!」
女媧沉默不語。
「我的世界最重要的一條規矩就是:尊重客觀事實發展規律——既然在這個世界,法術與修行,神鬼妖魔是客觀存在,那就應當接受——靠著外力將它們強行排除,又不許科技發展,整個世界,還成什麼樣子?」
「你既不喜歡,」女媧偏偏頭,「那就造一個你喜歡的吧,在你的洞天中。」
「若我的世界,比你的好,你是否願意,由我來改造外頭的世界?」
「好,我答應你。」
「真的?」
「真的,反正,它終不是我喜歡的樣子。」女媧一指點在她的眉心,轉身離去,身影一邊遠去,一邊留下幽幽的語聲。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殘垣之中,明霜又是眼前一花,回到了大殿之上。
端商迎上來:「如何?她跟你說什麼了?」
「是好事。」明霜感受著眉心間的明悟,微笑,「她允我,可以隨心所欲呢。」
「那你要幹什麼?」
明霜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凌恪,回到了自己的洞天。
她盤腿打坐,五心向天,胸有成竹,水到渠成。
這是女媧許給她的。
這是異界的時空碎片,她有完整的神魂,所以,晉升並沒有驚天動地的劫雷。
端商與凌恪仍有些茫然的時候,五色光輝從天而降,香氣飄散,仙樂悠悠響起,明霜便已經脫胎換骨,飛升成神了。
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她是神,她是天道,她是司掌一切天命的創世神君。
端商感受著這片天地的變化,若有所悟的看向明霜:「你……」
她攜著二人的手,飄飄飛升立於雲端,望著下面的大好山河,循著她心中的方向,充滿生機與活力地生長。
「我,會造一方我心目中的完美世界,讓她心服口服。」
「到時,她也許會心甘情願,讓外面的世界,也依此道運行。」
「你們說,會有這一天的吧?」
二人亦望著她所望的方向,在無限風光之上,心意相通。
「一定,會有這樣一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