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姑定定神,見熊姥姥只是吼叫並未上前,於是面上仍撐出笑意來:「哎喲丫頭,話可不能這麼說,俺咋是搗亂,俺是好心來幫你啊!你年紀輕,毛手毛腳的,還得我這老的壓陣才成。」
說著拿出小鼓敲起來,口中唱咒,驅使黃仙兒上前去蹦跳裝相:「……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趕將鞭……用兵啊老仙也要一時功,勞動你大報馬呀二靈童……」
宋大姑唱得陶醉時,閉上雙目搖頭晃腦,卻聽得明霜高聲喊道:「快退!」
隨即耳畔吱吱哇哇一陣慘叫,一條毛乎乎的東西「啪」地糊了她一臉。
宋大姑雙手接住定睛一看,卻是她的仙家不知哪位尊親,被熊姥姥一爪子拍飛了,在她手裡翻著白眼後腿抽筋,還放了個響屁,熏得她眼淚直流。
宋大姑揉著眼睛暈頭轉向,好不容易睜開眼,再一抬頭,那熊姥姥四爪著地,呲牙裂嘴地繞過紅繩護著的人群,一陣黑風般朝她這邊颳了過來!
「哎呀媽呀——」宋大姑嚇得屁滾尿流,就越過紅繩往人群中鑽。
本來圈子裡的眾人都已經嚇得噤若寒蟬,現下看她還將熊姥姥往這邊引,更是一個個鬼哭狼嚎地躲著她跑,活像玩起了老鷹抓小雞,邊跑還邊罵:
「你這老刁婆子!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你要幫著妖怪害了咱們不成?!」
「你來搗啥亂!我們跟仙姑弄得好好的!你一來就給掀了桌了!」
「俺們今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做鬼也跟你沒完——」
「大家不要亂動!都往中心來!站定了!」
還是在越天驕的安撫下,眾人才消停下來,全都擠在紅繩圈子中心,戰戰兢兢地抱團念訣。
而那邊,宋大姑倒是進來了,可她請來的那群黃鼠狼們,卻在外頭被熊姥姥攆得四處亂竄。
現在一看她在繩圈裡躲得安逸,黃鼠狼們見狀,也一個個學著宋大姑的樣兒,往紅繩圍起來的圈子裡逃,卻不知自己也是妖,被那退妖的紅繩結界拒絕在外。
結果剛一來到紅繩近前,黃鼠狼們像撞上了鐵網,又紛紛被彈飛出去。
熊姥姥一爪抄起一隻摔得暈頭轉向的黃鼠狼,就要往嘴裡送,宋大姑挨罵的百忙中一回頭認得清楚:那正是她家養的黃仙兒!頓時連哭帶嚎,爬在地上向明霜求告:
「丫頭哇——你是真仙姑,你快救命啊——仙兒就是俺的命啊!」
明霜已趕到熊姥姥身後,卻無論如何也來不及阻止這一咬了——這時,突然地上如閃電般竄起一道黃影,就往熊姥姥的眼睛上抓去。
妖獸吃痛,閉上嘴巴晃了晃腦袋,爪間卻仍牢牢抓著那隻黃鼠狼,這一爪沒能傷到它眼睛,熊姥姥四下張望,尋找是什麼東西敢來招惹它。
明霜轉頭看去,剛救了宋大姑的黃仙兒的,原來是另一隻黃鼠狼,光看個頭,它要算是這二十幾隻裡面最大的,渾身油光水滑,右後爪上一撮白毛,行動也分外敏捷兇猛,看起來像是這一群中的當家。
大黃鼠狼口中「嘶嘶」發聲,雙眼中閃過一道綠光,跟它對上眼的熊姥姥頓時就暈頭轉向起來,明霜的蝕心香也重新開始壓服住它了。
她右手中鈴鐺搖了幾串又急又快的花腔,左手指著熊姥姥喝令:「放下!」
熊姥姥緩緩將爪中那瘦弱的小黃鼠狼放在地下。
明霜再下令:「退。」
熊姥姥隨即後退兩步,四爪著地,呆滯的雙目與明霜對視。
明霜迅速上前把它捉起來,扔向那隻大黃鼠狼:「接著你的本家。」
眼看大黃鼠狼叼著小的往安全的地方跑去了,宋大姑鬆了一口氣,又沖明霜磕下頭去:「謝謝小仙姑!謝謝小仙姑——俺立個誓,往後要是再糊塗油蒙了心,跟仙姑作對,就讓俺天打五雷轟。」
那些剩下的黃鼠狼也紛紛衝著明霜「吱吱」連聲,也不知是不是道謝。
眼見明霜降伏住了熊姥姥,眾人都鬆了口氣。
結果就在此時,有隻懼怕熊姥姥,一心要進繩圈躲著的黃鼠狼,扒在松樹枝上三口兩口的,竟從外頭將那紅繩給咬斷了。
紅繩「啪嗒」落地,眾人的眼神都集中了過去,也看見了那隻惹禍的小黃鼠狼——它是靈性懵懂不知事,這繩子一斷,哪裡還能護著這些人?明霜一時也愣住了。
熊姥姥跟著明霜的目光,轉過頭看向人群,嘶吼出聲。
突然人群中爆出幾聲驚叫:
「跑哇!快跑哇——」
「熊姥姥吃人啦——跑得慢的就沒命嘍!」
人群像沒頭的蒼蠅一般,被叫喊聲驅策著往山下衝去。明霜看得清楚,正是那幾個無賴地痞躲在其中亂喊推搡,心急火燎地要裹挾眾人,好趁亂一股腦逃走。
不一會兒,原地只剩下越家全家、陳廚子和陶七這些人還在,連宋大姑和她的黃鼠狼們都跑得沒影兒了。
明霜心內一聲冷笑,雖然計劃被打亂,但這混亂,卻也是混水摸魚的好機會,比她直接指使熊姥姥上前更為不著痕跡。
越天驕不知內情,見出了意外,也顧不得怕那熊姥姥了,一臉焦急地趕上前來:「明霜,如何了?他們跑了,你還能撐住嗎?」
「爹,這會兒還撐得住,你們趕緊去把紅繩繫上,繼續站在圈子裡念訣。」
「明霜,你注意自己安全!若撐不住,不用管爹!」
「爹,你放心吧,我今日一定能殺了它!」
明霜搖著鈴鐺,站在前頭跟熊姥姥對峙著,等安頓好了這幾個人,她才作勢一個不穩,「哎呀」一聲跌在地上,暗中卻給熊姥姥下了命令,只管去追著那幾個身上有特殊銅錢的人撕咬,不得傷害他人。
熊姥姥仰天又是一聲怒吼,四爪刨地往山下,人群逃離的方向追去。
明霜從地上爬起來:「爹,你們別動,我去追。」
她在三株松樹間來回借力跳躍,幾個兔起鶻落跳到幾丈高處,踩著松樹枝椏半空中來去,如一隻靈巧的松鼠般不見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