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早知錢文舉與北蠻勾結,豈能不防他府中有妖族守著?
她一直在分出心神暗中戒備,此時一見有妖現身,不知其攻擊手段深淺,立刻閃身進入洞天,抓住那妖發現她驟然消失茫然的片刻空隙,又原地出現。
明霜站在熊妖的背後,手扶著它的腰側,纖纖弱弱的小姑娘,看起來十分無害且親切。
可是她的手中,正握著當初的那根鎮妖釘。
暗紅的鎮妖釘,堪堪劃破對方腰間一絲皮肉,釘頭染上一抹朱紅。
這就已經夠了。
出身未捷身先死的熊妖,堂堂蛻形期妖族,相當於人類築基中後期的修士,比明霜高出一個境界的他,就這樣被血咒瞬息間行遍全身,寸寸如被捻碎成粉,撲地倒地。
連通報姓名的機會和一個字的遺言都沒有,就當場暴斃。
死得實在憋屈無比。
浦和子人雖無知狂妄,但基礎的感知還是有的,他剛才已感應出突然出現的妖族遠比自己強大,正嚇得呆若木雞時,卻見對方轉眼就被明霜宰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這妖明明如此厲害,怎麼會就這麼死了——」
明霜吹吹鎮妖釘上的血珠,心情大好,這下子證據俱在,她先斬後奏抄了首輔府的正當性也有了。
所以她難得耐心跟這老頭子說話:
「自然是因為我有師門打造的高階法器了——怎麼,你沒有嗎?」
這顯然是故意踩浦和子的痛腳了,但這老頭連番變故之下,居然也終於長了腦子。
在絕對的力量對比下,他不僅沒生氣,而且點頭附和,深以為是:
「怪不得,怪不得,枉我一世自矜,今日始知正道。我回頭就想辦法,尋一正經名門拜入,哪怕當個外門灑掃弟子,也是正途——謝道友教導與救命之恩,有緣來日再報。」
他望一眼仲一良,道:「你自有你的下場,咱們就此別過。」
浦和子就此邁開大步,也直奔府門而去。
明霜還來不及多說話,就見他沒影了,簡直要懷疑這老頭子是不是為了逃掉那一顆清心丹的債才跑得這麼快的。
凌恪走到她身邊問道:「接下來呢?」
明霜看了一眼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不中用了的仲一良,確定他再無底牌,便道:「你且先看著這些人,守好府周禁制,不許出入,我去搜索他府上。」
凌恪便知她要先用洞天裝些好處回去了,一笑點頭。
仲一良身為首輔,天下巨貪,自是有秘庫存放珍寶,這府中金銀珠寶固然不計其數,但外人想要找出來,多數也是不得其門而入。
但這裡面顯然不包括明霜,她前世乃是劍道與陣法雙修的大能,而這府庫修築,自然也逃不出方位吉凶卜算的的範圍之內。
身為行家,她對於府第布局更是了如指掌,第一個找到仲一良起居的院子,費了小小一番工夫,就尋到了第一個秘庫。
裡頭存的儘是金磚銀磚珍珠寶石之類,雖然價值巨萬,但顯然這裡沒有最珍貴的寶物在,明霜只從裡面收起了三分之一,就繼續尋找下一個秘庫。
下一個是熊妖藏身的那間小小暗室,她在裡面尋到了熊妖奉本家老祖之命,來京城與仲一良接洽的密信——可惜,是妖文的,能不能當做定罪的關鍵,就要看慶淳帝是否找得到能破譯妖文的修士了。
除了這封秘信之外,還有些尋常妖骨銀和妖族修煉所需之物,看來要便宜李二了。
而唯一一件明霜覺得自己應該用得上的東西,是件妖骨雕成的小盒子,裡面裝著像香丸又像灰渣的東西,她暫時不認得,但從其中透出的靈氣強大,於是明霜將其珍重收起。
再來,就是仲一良的各位至親房間裡,他夫人管著些古董字畫,但馬上就是亂世,這些東西出手不易,明霜眼下務實,不打算收了,倒是他寵愛的一房妾室床底下有好大一個暗格,裝著些凡人也能使用的入門級靈器。
雖然對明霜沒用,但對她洞天中的學生們來說恰到好處,於是她不客氣的全收了。
最後,還是在仲一良長子的妾室院中尋出了最重要的機密物件——這賊父子倒是一個德性,愛往妾室屋裡藏好東西。
在這裡,明霜除了搜出他貪贓枉法收受賄賂的帳本、與北蠻來往的密信之外,還有一樣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東西:
千秋丹。
難道,玄女宮與仲一良之間也有什麼默契或密約嗎?她想到之前道宮派了陸世機與段如兩人前去跟著錢文舉的事情,有些將信將疑。
關鍵事物既然都翻檢得差不多,明霜便回到後院戲台附近,從芥子環中抽出一張符咒,揮手拍在仲一良胸口。
此符正是真言符咒,明霜拿出千秋丹,目注仲一良:
「此物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仲一良見了千秋丹,眼角就是一抽,但符咒作用下,他不得不張口回答:「是我……十年前,買通皇上身邊親信,調換了藥丸,偷出來的。」
「哪個親信?」
「是先頭的福公公……後來尋個緣由,已經處置了他。」
明霜心中鬆一口氣,又奇怪他怎麼甘冒奇險做下這等事,再問之下,他便和盤托出:
「我用計,調換得此物,難道很稀奇嗎——天下誰人,不想長生不老!」
「可惜此物一經服用,返老還童,我怕皇帝看出端倪,費盡了心思拿到手的東西,偏偏不敢用……」
「都怪你!有小千秋丹這等靈藥,卻偏偏不肯獻給我!不過是陳年的官司罷了,你為何不肯放過我!為何不肯投靠於我!」
「玄女宮只認大姜皇帝一人,那我就從妖族下手,用妖族的手段延壽!這世間千萬的榮華富貴都等著我享用,我乃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怎麼會捨得去死?我要活,我要長長久久,千秋萬代的活著啊——」
仲一良如夜梟一般的哭嚎聲迴響在他自己的府院中,他老父的壽宴場上。
「千秋萬代」之聲,久久不肯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