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微笑

  除了數學這門學科批卷過程中的小插曲外,在語文作文的閱卷過程中,也發生了一件事,而它當然也和蕭媱有關。

  誰讓蕭媱的作文《直面困難》如此與眾不同?

  而恰好批閱到這篇作文的,是一位特別感性的女老師,她的名字叫做蘇茵夢,從這個名字來看,就能感覺到她的女文青氣質。

  蘇茵夢出身在一個幸福美滿的高級知識分子家庭,她的父親是一名文學專業的大學教授,母親則是頗為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家,華國作協會員,臨海市文聯副主席。

  出身在這種家庭的蘇茵夢,文學素養當然非常高,同時也特別感性,動不動就會傷春悲秋,她最喜歡的書就是《紅樓夢》,最愛的人物則是林黛玉,她在看「黛玉葬花」那一段時都能看得潸然淚下……

  從來沒有吃過苦的蘇茵夢,自然也見不得其他人受苦,她時常會聖母心泛濫,只因向悲慘之人伸出援手,能讓她感到特別滿足。

  蘇茵夢除了在外國語學校擔任語文教師之外,還有在網絡上寫小說自娛自樂,可惜是個撲街寫手,書評區時常有零星讀者痛罵她寫的主角太聖母、太文青、太矯情,她倒是會很較真地一條一條回復讀者,想要以此來教化讀者,這大概是作為老師的職業病。

  這一切的一切,都能看出,蘇茵夢是個特別天真的人,但她的教學實力不容小覷,她教的兩個普通班,其語文成績僅次於顧衛東教的兩個實驗班,學生們也更加愛戴這位性格溫婉、才華過人的女老師。

  蘇茵夢大概是所有語文老師中,批作文最慢的語文老師了,以至於她都沒法在學校將卷子批完,只能帶回家繼續批,這大大地占用了她的休息時間,但她卻樂此不疲。

  只因其他老師是真的在批卷子,而她就好像是在找沙子裡的金子一樣,就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寫作好苗子,培養他們去參加作文競賽。

  只要他們拿下省級二等獎及以上,就可以獲得各大名校自主招生的資格,而這也是標榜「素質教育」的外國語學校所鼓勵的,通過寫作特長去上名校,不是比高考顯得更「素質教育」嘛。

  蘇茵夢現在就在自己家中的書房裡批卷子,這可是她父母的寶庫,裡面藏書非常豐富,整個房間中都瀰漫著一種書卷氣。

  在批到蕭媱的《直面困難》之前,她可以說情緒並不高,因為她發現很多學生寫作文,都顯得太功利、太沒誠意了,基本上都是老套路的議論文,畢竟這樣的文,即使不出彩,也肯定不會得低分。

  事實上,蘇茵夢自己在教學生們寫作時,也會將這種套路傾囊相授,她總不能要求每個學生都有超高的寫作天賦,能在考場上寫出那種靈氣逼人的滿分作文。

  但她卻也相信,有些天賦極高的好苗子,就算寫這種套路議論文,也能寫出花來,她現在要找的,就是這種好苗子。

  這種套路議論文都能寫出花來,讓他們放開手腳去寫那種新概念作文,只要培養培養,肯定能行。

  結果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接下來批到了一篇記敘文,這讓她原本並不高的情緒瞬間變得高昂起來。

  這年頭敢在高中考試的考場上寫記敘文的,不是大佬就是沙雕,很多語文老師甚至都不建議考生在考試時寫記敘文,這種體裁真的不適合考場。

  只因記敘文比起議論文來說,太容易偏題了,也不像散文那樣,可以肆意展現自己的文采,而且詳略不得當的記敘文更是災難,閱卷老師一目十行,結果卻沒看明白,肯定懶得再去多看,評分自然就高不到哪裡去了,甚至還不如那些套路議論文。

  蘇茵夢也不喜歡在作文里有什麼「題記」、「後記」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因為真的很少能有學生寫出多麼發人深省的「題記」。

  這篇《直面困難》就沒有這些華而不實、故弄玄虛的東西,甚至它的作文標題都很樸實,在蘇茵夢這位挑剔的閱卷老師這,至少沒有減分,甚至因為考生那字跡清晰、乾淨整潔的卷面,她對這份試卷的第一印象挺不錯的。

  「我母親認為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這篇作文的第一句話,就讓蘇茵夢驚住了,她真不知道這位考生,是用什麼心態來寫下這樣一句看起來似乎非常偏激,實際上卻很平淡的陳述性語句,她又是如何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但接下來,蘇茵夢就知道了。

  蕭媱用極為客觀、淡然、簡潔、質樸的文字,記敘了原主林芸的困境。

  「我在遭受她們的訓斥與打罵時,很不愉快,但我卻從她們生氣的怒容中看到比任何野獸都更可怕的動物本性。

  平時她們都將這些本性隱藏著,可一旦找到機會,就會像那些在草原上溫文爾雅的牛,忽然甩動自己的尾巴抽死自己肚子上的牛虻。

  我就是牛虻,她們總說我吸她們的血。」

  「家裡的事不可說,身上的痛苦不可說,對明日的畏懼不可說,對世人的疑惑不可說,昨日之恥不可說。」(昨日之恥指的正是原主林芸追求賀景年結果卻淪為全校笑柄的事情,蕭媱也在作文里用幾十字略略一提。)

  「我感覺自己活在地獄裡,想要擁抱死亡,沒有一條出路,無力的絕望。」

  蘇茵夢看到作文前半段的記敘時,整個人都感到了一種真正的撲面而來的壓抑、絕望,這哪裡是「直面困難」啊,簡直就是「直面地獄」!

  她這會兒已經看得雙眼通紅,聖母心發作的她,差點想把封著名字的地方撕開,看看這位學生的名字,然後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去拯救她。

  可是當她繼續閱讀下去後,竟然難以置信地發現,對方根本就不需要她拯救,她已經實現了自我救贖!

  她自我救贖的方式,就是變得積極、樂觀、灑脫、努力。

  「我的出生不是錯誤,我以後可以為國家做貢獻,我會證明這一點。」

  「我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但我可以遠離它,不做吸血的牛虻。」

  「沒有什麼是不可說的,當我擁有將這一切都公之於眾的勇氣後,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我找到了出路,我已經可以微笑地直面困難。」

  蘇茵夢看完整篇作文後,已經泣不成聲。

  而這個時候,正好她的母親給她削了個蘋果送進書房,便看到了哭成淚人的女兒。

  蘇母頓時驚了,自家女兒剛剛還好好地批著卷子,怎麼現在卻哭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