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逆轉(下)

  王安沉著臉跨過了滿地東廠番子的屍體,像是沒有看見血腥的場景一般,走到一旁的椅子上,撩開袍子端坐了下去。

  「襲擊東廠、劫持朝廷命官,哪一項都是死罪。」王安剛坐下,就眯著眼質問道,「秦千戶,你到底要幹什麼?」

  王安一進來就率先掌握了談話節奏,壓根不給秦戎帥東拉西扯的機會。

  秦戎帥只是笑了笑,「他們說我毒害皇上,王公公您信嗎?」

  「毒害?!」王安眼睛一睜,「這話誰說的?」

  「果然,這件事東廠是瞞著您乾的。」秦戎帥繼續微笑著,「公公,您的手下,在背地裡幹了挺多事都沒有告訴您。」

  「他們今天早上衝進北鎮撫司衙門,說拿了您的手諭,要抓我和陸鎮撫使,罪名是結黨謀逆,毒害皇上。」

  「我別的不說,就問一句,說秦戎毒害陛下,這事您信嗎?」

  「這幫混帳東西!」王安陰著臉狠狠地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

  從朱常洛病重,一直到秦戎帥將朱常洛救治回來,王安一直都在寢宮外,事情的經過他最清楚不過。

  「我剛進東廠地牢,鄭掌班就想殺我滅口,究竟為什麼我不清楚。」秦戎帥說著從懷裡掏出幾張公文,「但是抓我的時候,刑部、大理寺可都出具了公文,公公,請看,上面寫的罪名可是結黨謀逆,下毒弒君。」

  王安臉色陰沉的可怕,伸手接過了那幾張公文,越看臉色越黑。

  「而從鄭掌班從頭到尾都沒給我看過公公的手諭,那麼我想請問公公一句。」秦戎帥直視著王安,「公公你的手諭有沒有寫這一條。」

  王公公也不回答,而是反問道:「鄭安現在在哪?」

  「鄭掌班現在在地牢,他很好,就是受了點驚嚇。」秦戎帥笑了笑,「我秦戎可以擔保,絕對沒有對他們用過刑。」

  王安盯著秦戎帥,慢慢的說道:「他們說皇上病的蹊蹺,而秦千戶你醫術精湛,必定知道些內情,所以找你來問一問。」

  「陛下真的中了毒?」

  「確實是中毒。」

  「有人故意謀害?」

  「之前不清楚,但是現在我十分肯定了。」秦戎帥很認真的說道,「他們今天一定要殺我滅口,那就一定是有人故意下毒。」

  王安又驚又怒,「到底是誰?是鄭太妃?」

  秦戎帥搖了搖頭,「我一開始也懷疑是鄭太妃下的手,因為崔文升是鄭太妃的人,但是我覺得不一定是他們。」

  「為何?」王安有些不解。

  「因為他們採取的手段有問題。」秦戎帥解釋道,「趁皇上身體虛弱,用瀉下猛藥,這一招看似毒辣,但是漏洞太多,最主要的是腹瀉不一定會死人。」

  「既然都要弒君謀逆了,為什麼不選一個更穩妥的辦法?若是皇上挺了過來,那他們豈不是大難臨頭了呢?為何不直接選擇下毒,非要多此一舉。」

  「若是下毒的話,他們也沒有機會,崔文升只開了方子,配藥、煎藥,甚至給陛下餵藥,都有不同的人負責,而且在陛下服藥之前,陸鎮撫使都會親自品嘗。」

  「那究竟是誰幹的。」王安陰著臉問道。

  「是誰我不知道。」秦戎帥微笑著說道,「王公公您今天若是直接問誰是兇手,我也很難回答,因為我沒有調查過這件案子,總不能憑空構陷吧。」

  「但是我可以將我知道的所有事情說出來,然後王公公您自有判斷。」

  王安點了點頭,很滿意秦戎帥的話,「你講。」

  「陛下在腹瀉不止之後身體極度虛弱,但是並沒有昏迷,導致陛下昏迷不醒另有原因。」秦戎帥忽然問道,「陛下召鴻臚寺丞李可灼覲見,公公可知為何?」

  王安一愣,「李可灼進宮面聖我知道,他與這件事有關?」

  「有非常大的關係。」秦戎帥點頭說道,「當時李可灼是隨內閣首輔方大人一同見的陛下,當時李可灼為陛下獻上了一粒仙丹,陛下吃了之後覺得精神大振。隔了三天,李可灼第二次進獻仙丹,陛下服用之後便昏迷不醒。」

  王安憤怒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膽李可灼,竟然還謀害聖上,來人吶!」

  「公公請稍安勿躁。」秦戎帥攔住了王安,「您聽完把話講完再抓人不遲。」

  王安這次強忍著怒氣,重新坐了下來,臉色鐵青的說道:「你繼續講。」

  「李可灼進獻的仙丹有沒有毒秦某也無法查證。」秦戎帥繼續說道,「但是他一個小小的鴻臚寺丞是怎麼被陛下知道的,您不覺得奇怪嗎?」

  「大膽!」王安陰著臉說道:「秦戎,你難道是在暗指方閣老嗎?」

  「非也非也。」秦戎帥十分淡定的搖頭,「方閣老跟這件事沒有關係,因為方閣老也不認識李可灼,他也是聽從陛下的吩咐,把李可灼帶進宮的。」

  「您不覺得奇怪嗎?方閣老都不認識李可灼,陛下久居深宮,連文武百官都不一定認得全,為什麼會知道一個鴻臚寺丞呢?而且還知道他身上有仙丹呢?」

  「那麼一定是陛下身邊有人提起過,甚至慫恿過陛下服用仙丹。」

  「王公公,您是內廷的總管,究竟有沒有此事,您想查那一定能查到。」

  王安的臉色十分難看,「秦千戶,你這是在打咱家的臉是嗎?」

  「下官不敢!」

  「陛下服用仙丹這麼大事咱家都不知道,還稱什麼內廷總管,哼!」王安咬著牙,「好,宮裡真是養了一群好奴婢啊。」

  秦戎帥此時也不說話,任由王安自己去琢磨。

  王安想了想,然後問道:「秦大人,你說這李可灼,究竟是不是兇手。」

  「公公,我剛才說了,誰是誰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只負責把我知道的事說出來。」秦戎帥也不接話茬,「李可灼是否知情,是他親自下毒,還是有人調換了仙丹,這個都好查,甚至李可灼與誰交往密切,都瞞不住東廠和錦衣衛。」

  「公公,咱們先把李可灼放到一邊。」秦戎帥忽然說道,「我要說的是另外一件事,三個月前,錦衣衛接到了一件蹊蹺的案子。」

  接著秦戎帥把酒樓的命案細細的講了一遍。

  「死掉的崔必忠之前是御膳房的管事,和崔文升有沒有關係,這個一查便知,但是這個案子最大的疑點在於崔必忠的傷口。」

  「其他人死於刀傷,而崔必忠死於劍傷。臨死前被人酷刑拷問,顯然不可能是鄭家殺人滅口。那麼兇手必定是另外一伙人,這些人究竟問到了什麼?」

  「三個月之後,崔文升給陛下開了一副藥,陛下就病了。」

  王安眯起了眼睛,「秦千戶,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查了一下京城中用劍的高手,很巧的是,有一個是楊漣楊大人的護衛,一個是左光斗左大人的管家,還有一個是鄒元標鄒大人的護院。」秦戎帥微笑的看著王安,「這幾位大人公公一定不陌生吧,聽說這幾位和您都是好友。」

  王安唰一下站了起來,緊緊瞪著秦戎帥,「大膽秦戎!構陷朝廷重臣可是死罪!」

  「公公,我可沒構陷幾位大人。」秦戎帥一點都不慌,笑著說道,「我只是把知道事情說出來,我可沒指證什麼。」

  王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慢慢的坐了下去。

  「我大膽推測一下,那用劍的高手必是從崔必忠嘴裡知道了某些人的計劃,於是這些人便將計就計,準備再這裡撈一些好處。」秦戎帥趁熱打鐵的說了下去,「至於是什麼好處,陛下若是有何不測,那方閣老必定成為眾矢之的,那時方閣老或是請辭,或是下獄,這內閣首輔的位子便空了出來。」

  「荒唐!混帳!」王安忍不住大罵道,也不知道是罵秦戎帥還是在罵某些朝臣。

  「可眼見陛下並無大礙,那麼有些人便忍不住了,或是他們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卻不料崔文升拉了胯,於是他們便自己動手了。」秦戎帥絲毫不受影響,繼續不緊不慢的說道。

  「說句大不敬的話,無論誰當皇上,當官的依然可以當官,甚至他們巴不得再來一個擁立之功。」

  「可公公您不一樣,您是陛下的人啊。」

  這一句宛如炸雷,王安一下就悟了。他與朝臣結交,也是想做一番事業,名垂青史,像鄭和、馮保一般,但是誰知朝堂如此險惡。

  王安神色變幻不定,像是再做什麼決定一般,良久才幽幽的說了一句,「這事可有什麼證據嗎?」

  「有大理寺、刑部、御史、東廠、錦衣衛各部官員的認罪書。」秦戎帥接著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遞到了王安的面前。

  王安楞了一下,皺著眉說道:「屈打成招,這個說服力不夠!」

  「王公公怎麼憑空污人清白呢!」秦戎帥一臉無辜的模樣,「我可沒有打他們啊,這是他們受到了下官人格魅力的感召,自願認罪的。」

  王安一下愣住了,「當真?」

  「公公請看。」說著秦戎帥引著王安進了地牢,讓他一一見過那幾位官員。

  王安見那幾人除了精神恍惚以外,渾身不見半點傷痕,便滿意的點了點頭,「秦大人,好手段!」

  秦戎帥靦腆的笑了笑,「雕蟲小技罷了,公公過獎。」

  王安也不說話,打量了秦戎帥半天,才說了一句,「你是怎麼肯定殺你滅口這事不是我授意的呢?」

  「很簡單,想殺我滅口並且栽贓我謀逆的人一定是真正想害陛下的。」秦戎帥回答道,「所有人都可能害陛下,唯獨您王公公是最不可能的害陛下的。」

  「所以他們一開始給我扣上罪名,我就知道一定他們要殺我滅口,而陛下中毒這件事,除了真正下毒的人和我以外,太醫們都不知道。」

  王安嘆了一口氣,「如今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的,恐怕只有你我二人了。」

  這話秦戎帥可不敢接,只能拱手施禮。

  王安轉身便走了出去,將東廠周圍的兵馬全都撤走了,直奔方從哲的府上,兩人一直談論到深夜。

  方從哲連夜進宮,隨後請出皇帝諭旨,下令東廠、錦衣衛捉拿亂黨。

  整個京城陰雲密布,無數錦衣衛校尉,東廠的番子四處出動,撞開一個個朝臣的大門,拿著駕帖和鎖鏈按名單抓人。

  京城再次陷入到了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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