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他心潮起伏,思緒紛亂,往日一幕幕好似在眼前重現,漸漸的,連心若止水的心境都被破去。
什麼是道!
這一刻,他仿佛魔怔了一樣,眼睛布滿血絲,雙拳握緊,不斷叩問自己的心門。同時,他身上一種氣機開始勃發高漲,籠罩整片區域,他腳下的河流都好似靜止一樣。
河浪滾滾,一青年負手而立,白衣隨風而動,縹緲似謫仙臨凡。
道者清心,所謂道心,乃是清淨之心,心無雜塵,慾念不生。
何為欲?
發自內心的欲望,並不是欲,而是願,願生一念,方才有欲。
念有真偽,去偽存真,便是道。
而魔,卻是隨心所欲,不管是發自本心的願,亦或是外來的欲,都順其自然,不避之如蛇蠍,更不畏之如猛虎。
但順其自然並不意味著沉迷其中,而是超然其上,以己心明天心。
而欲望,想要約束便是困難重重,可一旦放縱,就如同火山爆發,難以回歸本性。
君子小人,總在一念思量。
這一刻,求道的心好似化作了魔障,將他層層束縛,任他思慮萬千,卻始終無法掙脫。
「什麼是道!」倏然間,他睜開微紅的雙眼,神色有些猙獰。歇斯底里的聲息傳盪整座蜀山。
隨著話音落下,他體內的靈氣竟開始暴亂,磅礴的靈氣蘊含著他的迷惘的意,化作一道道凌厲的劍光射向四面八方,河流在一瞬間被激起數丈高的水浪,轟然炸開,化作雨幕垂落。
他頭頂的雲層都被這一道聲息震散,細密的水珠落下,再度回到河流當中。而水珠滴落,卻也將他的身體淋了個通透。
冰冷的濕意沉雜,卻無法讓他清醒,反而讓他的心火更加旺盛,好似要將他整個人都燃燒。
「痴兒。」
正當獨孤宇雲雙眼逐漸迷亂,變得空洞無依的剎那,一道平淡的聲音,自他心底響起,如同黃鐘大呂,在他的心湖迴蕩,經久不息。
這一聲,也猶如當頭棒喝,將他從走火入魔的邊緣拉回來。
「師傅。」他驀然回神,眼中迷茫之色消失,清醒過來。
清絕道人立在他身前,一臉慈愛的看著他,這個弟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在他身上,他傾注了許多心血。
獨孤宇雲,生於蜀山,長於蜀山,清絕道人,引領他入道,直到築基,結丹,一步步,期間已有百年歲月。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天才,不到百年歲月就踏入金丹,成了僅次於諸位長老的高手。但,他雖是天才,卻也停留在元嬰這一步,不得寸進。
清絕道人和蜀山諸位長老修煉了上百年才踏入金丹境,這其中的差別當真是天塹之分,修道之路,資質根骨真的非常重要。
甚至是蜀山當年的姜明,修煉二十多年,僅差一步就踏入元嬰境界,也是罕見的修道天才。
而天才若陷入迷障,會比常人更加難以清醒。
「痴兒,何苦啊。」
「師尊,我······」獨孤宇雲臉上浮現一抹苦澀,有萬般話堵在心口,卻又說不出來。
「什麼是道,我悟了百年,也不曾悟得其中關竅,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你還年輕,不必如此心急。」
「況且,你心中有一個結未曾解開,這個結困擾了你許久,人道、天道、魔道、妖道,修道者必有所執,或為長生,或為解惑,或為自強,等等不一。」
「天欲所得,必有所欲,當你明白為什麼修道的時候,你才能真正的踏上求道之路。」
「修道,從未有達者為先的道理,尤其是在入道的路上,若想得道,須先忘道。」
「道,是由人走出來的。」清絕道人立在他身前,語重心長的說道。
一句句話語,蘊含著莫名的意味,讓獨孤宇雲的內心開始寧靜,同時,也開始正視他自己的內心。
那些悲慘的記憶深深印刻在他靈魂深處,昔日的同門弟子一個個逝去,百年歲月恍然而已,到頭來,路上只剩下他一個。
修道的終點,無人可以同行。
甚至是,當初經歷了蜀山大劫的清絕道人也不會想到,懵懂的六歲幼童竟清晰的記下了當初發生的一切。
「得道,忘道,走出屬於自己的道。」獨孤宇雲體內的靈氣逐漸恢復平靜,一雙眸子滿是沉思凝重。
「也許,自己該離開了。」不知為何,獨孤宇雲心中不可抑制的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隨後,這種思緒就像野草一樣瘋長,填滿了他空洞的內心。
生於斯長於斯,他從未離開過蜀山半步,也從未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他對外面的了解,僅限於藏書閣中的典籍。
他想出去看看,遊歷天下,看看人世間的風景。
「師尊,徒兒想下山遊歷一番,還望師尊允許。」獨孤宇雲也不是拖泥帶水之人,直接請求下山。
「靜極思動,不錯。」清絕道人聽到他的話,目帶讚許的說道。
「面對流水十二年,再看下去,也無所得,其實,你早就該走的,我一直都在等你這句話。」
「徒兒多謝師尊。」一瞬間,獨孤宇雲內心止不住的狂喜,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高興過了。
「明日記得在三清殿還劍。」說完,清絕道人就化作一道遁光消失不見。
望著師尊的背影,獨孤宇雲鄭重的行了一禮,對於師尊,他無比尊敬,在修行的前路上若不是有這樣一位師尊,他又豈能在百年的歲月中結成金丹?
這一刻,獨孤宇雲修道多年的沉穩心性好像陡然消失,不再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反而變得有些童真,質樸無華。
第二天,蜀山三清殿。
清絕道人居中而坐,頭上戴著紫金魚紋冠,身披八卦九宮仙衣,身高七尺,白面無須,肌膚如嬰兒,手持拂塵,慈眉善目,仙風道骨。
在他的座下是幾位長老,也都身著盛裝,看上去氣勢不凡。左右兩側,李玄常和司徒鍾按劍而立,神色肅然。
李玄常實在是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剛剛拜入掌門座下,大師兄就要下山遊歷。隨後,他搖搖頭,不再去想,自己現在最緊要的,是突破築基,踏入金丹境。
獨孤宇雲仍舊是一身白衣,背著行囊,手拿寶劍。
「師尊,徒兒下山了,您多保重。」獨孤宇雲上前一步,雙手捧著劍,舉過頭頂。
「好,希望你能在外面尋到自己的道。在你走之前,為師再送你一句話。」清絕道人示意李玄常接過他的劍。
「請師尊指示。」他面色嚴肅,沉聲道。
「君子小人,總在一念思量,你要把這句話牢牢記住。」
「徒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