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昌平君府邸。
昔日門客不斷,沸反盈天的府邸已經落幕,繁華的庭院,美雖美矣,但始終是少了幾分生氣,頗有美人遲暮之感。
「人老了啊,現在,我終於明白當年呂相的處境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秦國的天下終究是不屬於我。」
假山水榭之旁,老者看著天空,輕聲嘆道。
「他們何時到達?」
「還有兩日。」黑色的身影猶如老者的影子,遠遠地躲在陰暗之處。
「務必小心,這幾日咸陽城有些不太平,家裡來的客人夠多了。準備的東西,到了嗎?」
「到了,大人可要看看?」
「事關大事,怎可不察?」昌平君大袖一甩,回到書房。
而在庭院內角落處,一個小廝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隨即轉身離開。
等到他走後,另一道身影從假山後走出來,看著他的背影,面無表情。
書房內,昌平君伸手一拉,機擴轉動,書櫃後露出一個大門。他緊了緊衣袍,緩緩踏進門中。
這處府邸之下,已經被他掏空,身為農家幕後主使,他手下不缺人力。
地下已經建立了一間密室,機關密布,非心腹之人踏進,必定十死無生。
昏黃的燈光映照其中,露出來人的身影,他赫然長著一副與昌平君有九成相似的面孔,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分辨。
「屬下,拜見君上。」看到昌平君到來,他立刻跪下身拱手道。
「起來吧。」昌平君揮揮手。
「這段時間,教你的,都記住了嗎?」犀利的老眼直視其人。
「屬下記得分毫不差。」
「好,這兩天,你就替我坐鎮相府,不要讓其他人看出破綻,尤其是裡面的客人,不可打草驚蛇,明白嗎?」昌平君沉聲道。
「屬下明白。」自始至終,他既是死士,也是替身,必要時他會為昌平君赴死。
「你先上去吧,按本君說的做。」昌平君囑咐一聲後,就啟動機關,送他上去。
書房裡,細微的機擴聲再次響起,昌平君從裡面踏出,離開書房,到外間看書。看到這一幕,許多人都再度把注視的目光挪開。
······
韓國新鄭,王宮內。
韓王安縮著身子,躺在床上,昏黃的老眼中滿是驚慌,因為,他的眼前,有一柄劍,一柄染血的長劍。
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昏暗的燈火搖曳,令韓王看不清他的面貌。黑暗中,一雙銳利的眼睛,散發著寒光和殺意。
「你就是韓王?」淡漠的話語迴蕩在大殿上。
韓王安小心的瞥了一眼倒在自己身旁的妃子,其喉間還有鮮血滲出,浸染了床榻,身子不由得抖的更厲害了。
「壯士來此不知所謂何事?若有所求,小王一定辦到。」年老的韓王顫顫巍巍,嘴角抽動。
「姬無夜已死,這韓國的大將軍之位,就由我做了,你看如何?」雖是疑問,但卻滿是不容置疑的味道,尤其是手上的長劍,更是向前逼近一寸,幾乎要刺進韓王的身軀。
「死了?」韓王還有些緩不過神來,他不敢相信,掌握整個韓國,把他當成傀儡,壓得他喘不過氣,不可一世的姬無夜就這麼死了。
那他是怎麼死的?韓王想到一個可能,登時抬起頭,眼中滿是恐懼和不敢置信。
「你想的不錯,正是我殺的,你考慮的如何?」冷冷話語,讓韓王頓時清醒。
「敢問壯士尊姓大名,可否容小王考慮考慮?」韓王帶著哀求的語氣說道。
「鬼谷,衛莊,不用考慮了,現在就給我答案。」刺骨的寒意在他周身瀰漫,毫不掩飾的殺意瞬間噴薄而出。
「就在衛莊即將動手的那一刻,「我答應,我答應!別殺我,別殺我!」哀嚎的語氣在衛莊聽來,好像是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咔嚓!」長劍入鞘。
「明天,我要接管所有的軍隊。想必你還不知道,秦國已經排除十萬大軍進攻韓國,若不想死,那就乖乖聽我的。」
剎那間,韓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十萬大軍,韓國抵擋得住嗎?
等他再看到眼前的衛莊時,眼中已經不是畏懼懦弱和敵視,就像再看救命稻草一樣。
隨著他緩緩退開,韓王終於看見了眼前人的面孔,冷峻,滄桑,一雙眼睛,猶如利劍一般,鋒銳逼人。
「有鬼谷高徒相助,韓國有救了。多謝將軍出手相助。」韓王現在明白,衛莊不會殺他,於是站起身,拱手請道。
「此時,言之尚早。若想保住你的小命,最好早點把軍隊交給我。我想,韓國上下,除了我,沒有人能夠抵擋韓國大軍,如果不想死的話,少耍花樣!」
一聲冷哼,衛莊就消失不見。
「噗通!」此刻,韓王一下子癱倒在地,渾身發軟,恍然不覺中,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剛剛差一點,他就真的要死了,如果不是他答應的快,現在早已經成了一具死屍。
半晌過後,他才恢復了些力氣,「來人,把這裡收拾下。傳令各位大臣,明日上朝!」
······
紫蘭山莊。
自從紫女以及張良離開後,這裡就空蕩下來,再加上姬無夜的強壓,這裡渺無人煙,無人敢靠近。
但現在,久經塵封的山莊再度開門,迎來了它的新主人。
流沙,衛莊。
在他身後,跟著三個人。
一個身形高大,骨骼粗健,胳膊粗壯比一般青年的大腿都要粗,一身肌肉虬節,孔武有力,肌膚隱隱散發著金鐵之色,練就了一身橫練武功。在他身後,一道道深深的腳印。
另一人,穿著一襲白色緊身服,肩頭幾根白色羽毛飄飛,俊逸的面孔帶著淺笑。整個人飄逸而又優雅,他走過的路面,幾乎沒有一點痕跡。
第三人,是一個嬌美的女子,一襲紅白相間的宮裙,眼眸散發著嫵媚的火光,整個人便是極致的誘惑,手上一把鏈劍。看上去,就像是帶著刺的玫瑰花一樣,妖艷逼人,卻又十分危險。
他們便是流沙的新成員,無雙、白鳳、紅蓮。
這次衛莊回來,不是為了拯救韓國,而是為了擴充手下的勢力,所以,他重新組建了流沙,在這三人手下,還有原本屬於姬無夜的百鳥刺客團。
這,就是完全聽命於他的勢力。
「姬無夜的人手以及財寶完全掌握在我們手裡,下一步我們要做什麼?」紅蓮閃著美眸,緊緊盯著眼前這個讓她沉迷的男人。
「儘快轉移財產,那些手下,能收則收,不能收,就讓他們為姬無夜陪葬。接下來,我們就要與秦國大軍爭鋒,你們怕嗎?」衛莊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如果這次過後,能夠打敗你,能否給我解藥放我離開。」白鳳皺眉問道。
「哈哈······」
聽到白鳳的話,衛莊笑了,猖狂的笑,帶著嘲諷。除了無雙傻乎乎的不知所云,紅蓮也是用看白痴的目光盯著他。
如此天真之人,還想打敗衛莊大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能打敗我,殺了我都可以,這樣的問題,實在是幼稚而又無聊。」衛莊冷笑著回答。
他這次回來,不是為了拯救韓國。
恰恰相反,他要把韓國賣一個好價錢。在這些日子裡,他登上大將軍之位後,一面操練軍隊,一面轉移屬於姬無夜的財富。
韓國,已經爛到了骨子裡,不需要他拯救,他也從未想要拯救韓國。
腐朽的國度,註定滅亡。
他的目的,不過是以韓國作為籌碼,跟大秦談判,把韓國賣一個好價錢。
如果他能擊敗秦軍,說不定,他就能以此作為交換,與他的師兄來一場生死決戰,真正繼承鬼谷子的稱號。
一想到那個時常沉默卻又有些天真的師兄,他心裡就止不住升起怒火,你放棄了鬼谷又如何?總有一天,我會證明,我比你更強,師哥!
······
咸陽城內一處隱蔽的民居內,迎來了三個神秘的人物。
簡陋的庭院,卻左右了未來的走向,乃至於無數百姓的命運。
他們三人分別是大秦丞相,昌平君;農家俠魁,田光;楚國武安君,項燕。
「屬下參見君上。」看見眼前熟悉的人影,田光立即跪倒在地,心中感慨莫名,君上的日子不好過啊。
之前他見到君上,那時候,他還意氣風發,大權在握,頭髮是黑白夾雜,整個人帶著儒雅隨和的氣息。而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頭髮已經完全變白,臉上都有了褶子,眼神也不似以前銳利,散發著腐朽的氣息。
「起來吧,不用多禮。」
說完,昌平君便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人。
在昌平君眼裡,灰色的大衣掩飾不住他那高大威猛的身形,凌厲卻又帶著鐵血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是久經沙場。
「久仰將軍大名!」對於來人沒有顯露面容,但昌平君沒有在意這些,反而給了他足夠的尊重。
「昌平君熊啟,果然名不虛傳!」兜帽之下傳來了一道粗糙的嗓音,隨即,兜帽被一隻粗大的手掀開,露出了一張鬚髮虬節的老臉,頭髮花白,眼睛神光閃爍,仿佛能看透人心。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項將軍。」昌平君神色黯淡的說道。
他在秦國出生,從小在秦國長大,可以說,除了自身血脈之外,他完全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秦人。
但現在他所做的,卻是在背後捅刀子。
而項燕看著眼前的昌平君,何嘗不是如此心情?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昌平君要反秦。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秦國一統天下乃是大勢所趨,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山東六國,早已腐朽,自從當年最後一次合縱之後,六國已經是貌合神離,私下裡,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現在即使是有人談合縱之事,只怕也沒有人響應,秦國,已經勢不可擋。
既然如此,那昌平君為何要捨棄秦國這條大船,登上楚國這條即將沉沒的小船?
「今日邀兩位前來,是商量一件絕密之事,希望兩位不要聲張。」昌平君一臉正色,沉聲道。
見他如此鄭重,田光和項燕都開始認真傾聽。
「這個計劃,我將它稱之為青龍計劃。大秦有虎狼之師,嚴刑峻法,倘若真讓它一統天下,天下百姓定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項計劃,便是為了抗秦。諸子百家,齊楚燕趙韓,都是這項計劃所要涉及的人。農家,是我在諸子百家中留下的暗手。田兄,若秦國真的一統,想必我和項將軍都不在了。抗秦之事就由你負責,轉入地下,聯繫諸子百家以及六國遺民,一定要在暗中進行。
六國傳承上百年,嬴政當不了多久的天下共主,你一定要保持足夠的耐心,積蓄勢力。
倘若秦國一統失敗,此事就由我和將軍負責,你明白嗎?」
看著眼前的昌平君,田光心裡五味雜陳,他知道這或許是他和君上最後一次相見了。
青龍計劃,他田光誓死完成!
「君上,田光明白!」
「項將軍,嬴政若要一統天下,楚國定會是這條路上的最大阻礙,韓國弱小,趙王昏庸,魏王無能。這天下能抗秦者,唯有楚國。」昌平君看著項燕,有些無奈的說道。
「君上所言極是,但現在楚國,王室傾扎,已有禍起蕭牆之亂。本將即使有心抗秦,但王室若生內亂,到時候怕是有心無力啊。」項燕面色陰沉,有些憤怒。
他當然憤怒,現在,正值六國危急存亡之際,而六國卻由不自知。楚國正還在為王位的事,鬧得不可開交。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項有一丁,大楚必興。
三戶,指的是楚國勢力最強的三股勢力,屈,景,項三大家族,曾經投江的屈原就是屈氏一族之人,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屈原的配劍會是天問的原因。
這三戶勢力遍布楚國上下,從朝堂到軍隊,幾乎掌握了楚國大半的力量。若是這三族合作,楚國定能重現當年楚莊王的輝煌。
但,三族之間,仇恨綿延百年,已是不死不休,合作,不可能的事。
除了這三族之外,楚國還有許多中,小家族,他們都擁有自己的土地和私人武裝,楚王命令不了他們。
而且,楚國南方,尚有百越餘孽,牽制了他們太多的力量,也正是百越牽制了楚國部分力量。因此,楚國一直偏安一隅,不能窺視中原。
項氏一族雖強,以勇武冠稱楚國,且現任族長項燕更是楚國的武安君,但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被王室乃至於其他兩族防備,手上並沒有掌控太多的軍隊。
武安君,只是一個名號。但項氏一族仍就是楚國名聲最響亮的,甚至超過了王室。
「將軍不必擔憂,我既然說了,當然有解決的辦法。」昌平君臉上露出一抹淺笑。
「還請君上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