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寂靜一片。
隨著皇帝的離去,一應宮女太監也跟著離開。整座宮殿,幾乎是空無一人,書案前,一隻素白的手不斷移動,筆走龍蛇。等到鼻尖滲出汗漬,她才放鬆手腕。
看著眼前寫滿蠅頭小字的紙張,皇后臉上滿是複雜的意味。這代表了什麼,她很清楚,但已在局中的她無法掙扎。她明白,即使自己成為了皇后,也不過是一顆稍大的棋子罷了。
「迷魂香的效用果然強大。」她輕輕一嘆,配合迷香,剛剛皇帝才會放下心防,將心事吐露。
隨後,將密報交給身邊的宮女,她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面色疲憊,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她別無選擇。
悠揚的琴聲傳盪四周,李玄常一襲白衣勝雪,端坐涼亭,三千青絲隨風飄動,散發著祥和寧靜的氣息,恍若神仙中人。
自從成立天下第一莊以來,他就重拾往日的琴藝。寥寥琴音,帶著舒緩之意,周圍的鳥叫、蟲鳴盡數消失,天地一片寂靜,好似萬物都在這琴音下沉睡。
在涼亭里,還有另一個老者,頭髮花白,面色祥和,眉宇滿是淡然。在他面前同樣有一架琴,但琴音早已斷絕。他已經完全沉浸李玄常的琴聲中,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一切。
不知何時,琴音消失,而老者依舊緊閉雙眸,眉心有掙扎也有舒緩,到最後,則是化為了淡然。他緩緩睜開雙眼,眸光平靜,一片感慨之色。
「神侯果真奇才,不過五年卻抵得上老朽大半輩子的苦練。一曲清心咒,竟能引我入夢。看來,要不了多久,我這天下第一琴師的名頭就要換人了。」他搖頭輕笑,沒有一絲不甘,只有欣慰之意。
「先生謙虛,在下微末之技怎可比得上您。」李玄常站起身,平靜的說道。在這裡,沒有神侯,平民,只是以琴會友,或許還得加上傳道受業之恩。
「你啊。」老者長嘆一聲,搖頭不語。隨後就背上琴,轉身離開。
李玄常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輕施了一禮,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平靜的日子。
護龍山莊的大殿之上,以往這裡空蕩無人,現在,卻是人影密布。很多在朝堂上眼熟的人都齊聚一堂,但所有人都寂靜無聲,不敢言語。
他們都在等,等一個人,這裡的主人。
輕微的破空聲響起,李玄常已經端坐上位。
「參見神侯大人。」眾人齊聲道。
「免禮。」
這一刻像極了朝廷上朝的時候。沒有人覺得不對,也沒有人覺得不合適。這次,畢竟是他們有求於人,在生死危機面前,這又算得了什麼?
「諸位都是朝廷的棟樑之才,現在陛下親政,曹正淳卻專橫跋扈,禍亂朝綱,不把陛下放在眼裡。作為臣子,我們應該替陛下分憂,掃除邪佞,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不然,我們枉讀聖賢書,有何顏面面對那些冤死的同僚們?」前面的一位老臣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一席話讓不少人都是臉色漲紅,神情激憤。
大明立國將近百年,除了開國之時,他們何曾受過如此屈辱?身為聖人子弟,在面對朝廷權閹時,他們竟沒有一絲反抗之力,讓他們顏面何存?今天可以是其他人,以後就可能是他們自己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再不反抗,可就全完了。
對於下面群臣的想法和神色,李玄常洞若燭火。他十幾年的布局不就為了這一刻?不然,他為何離開朝堂?不就是要給曹正淳機會嗎?
現在,朝廷各個部門已經被他滲入,投靠他的官員已經有許多走上高位,甚至,還有兩人成為了內閣大臣。
曹正淳這麼一鬧,正好給了他機會。
他不懂政治,只會一通亂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要是放在明末,估計行得通,但現在大明開國不到百年,風骨猶存。文臣們氣節仍在,可不是區區一個太監可收服的。
「李大人說的是,咱們早該如此。」另一位閣臣撫須笑道。
「不錯,有神侯大人在,曹狗安敢放肆?」
······
一時間,竟有幾分萬眾矚目,百官之首的意思。
其實,他們大多數人都是自願上門的,李玄常並未主動安排。
所以,除了他的人,這裡面包括了絕大部分朝臣,有真正的帝黨,也有中立黨。他們在曹正淳的壓迫下,不得不放下政見,聯手對抗曹正淳。
神侯不出,朝綱不存。
所以,他來了。
宮中已經做了安排,現在要做的,就是逼宮。逼迫皇帝放棄曹正淳,引爆他的怒火,使其失去理智,逼迫他兵行險招。
「沒想到本侯離開朝堂多年,竟然發生如此之事。微臣有愧先帝囑託,諸位放心,曹賊乃國朝大奸,陛下受其蒙蔽。本侯定會正本清源,還諸位一個公道。」說完,李玄常眼眶微微一紅,聲音帶著幾分哽咽,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神侯不必愧疚,只恨陛下年幼,受其蒙蔽。」最開始說話的閣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這件事,咱們還得慢慢商議才是,畢竟陛下太過年幼,對其過於依賴。」李玄常提醒道。
······
「陛下,曹公公求見。」乾清宮內,正德小皇帝坐在御案前,批閱奏章。這時,一個小黃門上前輕聲道。
硃筆微微一頓,他皺皺眉,沉聲道:「讓他進來。」雖然曹正淳專橫跋扈,但在宮中卻是十分守禮,對於皇帝也給了足夠的尊敬和重視。
這也是為什麼皇帝一直用他的原因。
「老奴拜見陛下。」曹正淳面帶喜色,恭聲道。
「你還知道過來,這幾天彈劾你的奏摺都快堆成山了。」清脆的童音,帶著幾分老成的威嚴。
「陛下恕罪,老奴這次來,是有重要的大事稟告,還請陛下預覽。」說完,他就呈上了密函。
「哦?居然能讓你親自來,這件事不簡單啊。」皇帝意有所指的說道。
「此事事關重大,老奴不放心。」曹正淳沉聲道,言語中滿是肅穆之意。
他雖然抓到鐵膽神侯的把柄,但對付他還是有力未逮。他在朝廷威望極高,聲名卓著,對付別人可以莫須有,對付他就不行了。況且,以他皇族的身份,還得陛下親自出面。
一時間,殿內只余輕微的呼吸和紙頁翻動的聲音。
旁邊的燭火搖曳,燈芯似是碰到了什麼,發出一陣噼啪炸響,在空蕩的大殿迴旋。
「亂臣賊子,枉父皇在世之時還那麼器重他,沒想到他居然如此。」怒喝聲響起,皇帝小臉漲紅,眉宇間滿是殺意。
「你確定這是真的?此事事關重大,你可不要跟朕耍花樣。」他猛地抬頭,眼神凶厲,狠狠的盯著曹正淳。
饒是曹正淳對皇帝十分親近,也難免被嚇了一跳。他竟是在他身上見到了先帝的幾分模樣,當即,他腿一軟竟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此事千真萬確,還請陛下早做決定。」他臉色難看的高聲道。
曹正淳雖然守禮,但這些年的跋扈卻也養成了他高高在上的心性。剛剛不由自主的舉動,讓他心頭一陣煩躁。
奴才就是奴才,怎麼可能做得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