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秀竹沒想到岳文軒這麼敏感,還沒等她開口,就已經堵上了她的嘴。
她這次過來找岳振華,解決燃眉之急的吃飯問題,雖然是當務之急,但她更想岳振華能幫忙解決一下丈夫和大哥的問題。
吃飯問題畢竟只是一時的難題,她的丈夫和大哥不能一直待在農場,這件事情不解決,她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得到根本改善。況且她也希望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希望和丈夫分離,也不希望自己的大哥落到這種境地。
她的大哥從小就沒有吃過什麼苦,過了半輩子富裕生活,如今人到中年卻要去農場勞動,她真擔心大哥堅持不下去。
她早就已經找以前的戰友打聽過岳振華的近況,她沒想到不過幾年時間岳振華的職務竟然升的這麼快,現在都已經是讓她仰望的大領導了。
以岳振華如今的級別,如果願意幫忙的話,也許只是打個電話的事兒,就能改變她丈夫和大哥如今的境況。哪怕不能在短時間之內讓他倆重新恢復工作,能讓他們減輕一點勞動也是好的。
走出家門之前,她曾經無數次的思考過見面之後該怎麼說。萬萬沒想到,首先見到的竟然是岳文軒,她提前準備的那些話,就連一句都說不出口。
況且岳文軒如此敏銳,大大方方給了她這麼多糧票,卻明確的表示不能幫助她的丈夫和大哥,這讓她還怎麼能說出口?
以兩家的關係,岳文軒還願意這樣幫助她,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岳文軒不是岳振華,她無法以過往的感情來求得他的幫助,今天也只能這樣了。
「文軒,不和你多說了,已經耽誤了你很長時間,你趕緊回家吧。」
如果以後的日子能好起來,除了歸還岳文軒的糧票,曾秀竹一定不會再來找岳文軒。
但她知道短時間之內不可能改變現狀,理智告訴她,以後還可能來尋求岳文軒的幫助,臨走之前,她又加了一句:
「等下個月發了糧票,我會儘量多攢下一點,等攢的差不多了就先還你一部份。」
以她的身份直接去醫院找岳文軒借糧票,那也太尷尬了,她只能以還糧票為藉口,見面的時候訴訴苦,也許還能得到岳文軒的幫助。
岳文軒說道:「不用急著還糧票,短時間之內,應該還會供應緊張,等什麼時候恢復正常了,再慢慢還我也不遲。」
「那怎麼能行呢?你過日子也不容易,還是要儘快還上的好,這樣我也能安心。
等手裡有了糧票,我就去醫院找你。」
曾秀竹又和岳文軒說了兩句客氣話,這才轉身離開。
儘管手裡捏住了救命的糧票,曾秀竹的心情卻很沉重,並沒有一絲開心。
岳文軒把話說的這麼明白,她以後肯定不能再來這裡找岳振華了。一想到沒有岳振華的幫忙,她的丈夫和大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出農場,她的心情就無比的灰暗。
最讓她心裡難受的是:以後她也不可能再來這裡找岳振華了,這條路已經被岳文軒堵死。
但她同時又很慶幸岳文軒心地善良,雖然不願意幫她解決家裡最大的難題,但卻願意給一些生活上的幫助。
如果以後遇到困難,她還能厚著臉皮去醫院找岳文軒,這是她今天唯一的一點安慰。
今天岳文軒回來的比較早,父母都還沒有下班,就只有老太太和小弟在家。
「知希沒和你一起過來嗎?她的身體怎麼樣?你可得多關注一下,平時還要注意加強營養,可別把她和孩子給餓著了。」
老太太的變化很大,以前見到岳文軒回家,話題都是以他為中心,現在早就把他忘到了腦後,如今最關心的問題是孫媳婦的身體狀況。生怕孫媳婦沒經驗,不會保胎,現在的供應又這麼緊張,總是會擔心孫媳婦吃不飽、吃不好。
「我已經和知希說好了,她下班之後也來這邊,今天我倆都在家裡吃飯。
至於你孫媳婦的身體狀況,有我這個醫生在旁邊看顧著,肯定出不了問題。吃喝的問題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手裡有那麼多僑匯券,怎麼可能讓她餓著?」
「我還不是擔心你一忙起來就顧不上她,知希是頭胎,一點經驗都沒有,身邊又沒個老人看顧著,我是真的不放心。
前兩天,我們單位的小李收到了老家寄來的幾斤核桃,你不是說孕婦吃核桃能增加胎兒的智力嘛,我就拿一塊臘肉和他換了過來。
你等會兒走的時候,千萬記得拿上,每天讓知希吃上幾個。」
「行,我肯定忘不了。」
岳文軒滿口答應。老太太的一片心意,他當然不能拒絕。
小弟文星正在屋裡寫作業,聽到大哥回家,自然沒心思學習,聽到聲音就跑了出來。
幾人正說著話,黃怡君推門走了進來。
黃怡君的表現和老太太差不多,都很關心林知希如今的情況,也問了很多這方面的問題。
趁著老爸岳振華還沒回家,岳文軒把小弟趕回臥室里繼續寫作業,放低聲音問道:「你們猜我今天在咱們大院門口遇到誰了?」
「看你神神秘秘的樣子,還能遇到什麼特殊的人物不成?」
黃怡君想了想還真猜不出來,「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我遇到了曾秀竹阿姨。」
「真的是曾秀竹,你沒看錯吧?
她們家又不住這一片,離的遠著呢,她跑這來幹什麼?難道是他愛人換了工作,搬家搬到咱這邊了?」
老太太也說道:「最好不是你猜的這樣,還是和前幾年一樣,一直不見面的好。
這要是三天兩頭的碰個面,就連我這個老太太都覺得不得勁。」
岳文軒沒讓老媽繼續猜下去,「我看到她在大院門口徘徊,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的樣子,主動和她聊了聊。
還真就是我猜的這樣,她是遇到難題了,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來咱們家求助。」
黃怡君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她可不是來咱們家求助,要是想來家裡求助,幹嘛在大門口徘徊,直接來家裡不就完了嗎?
她明擺著就是來大院門口堵你爸,沒想到反倒被你先遇到了。」
岳文軒就知道說到曾秀竹之後,老媽一定會很敏感,他特意換了一下用詞,沒想到還是被老媽給猜到了真相。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圓,只能繼續說道:「曾阿姨遇到了很大的困難,該求的人都已經求助過,現在實在沒辦法了,這才厚著臉皮來咱們家求助。」
接下來,他便把曾秀竹所說的那些困難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聽完岳文軒的講述,老太太嘆了口氣,首先說道:「這個小曾也是個苦命人,年輕的時候家裡條件好,她離家幹革命,也沒享上什麼福。
如今大家的條件都好了,她又要受娘家人的牽連,像她這樣的情況,周圍有太多例子了。
如果她丈夫是個自私的,讓她和娘家斷絕關係,那還好一些,受的影響還不大。
聽她的意思,她這個丈夫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如果真是這樣,倒是挺難得,就是難免要受到她的牽連。」
聽了孫子的話,老太太很同情曾秀竹,但又感到很慶幸。
幸虧她這個兒媳婦是個厲害的,沒讓她兒子把婚離成,不然的話,她兒子要是娶了這個曾秀竹,那不也得受到她的牽連。
想到兒子差一點就要和曾秀竹如今的丈夫一樣去農場勞動,老太太更覺得曾秀竹的命不好,就應該和她離得遠遠的,千萬別再有什麼瓜葛。
但她也只是在心裡想一想這些話,肯定不會當著兒媳婦的面說出來。
「曾秀竹和你說什麼了?不會是想讓你爸把她丈夫和她哥給撈出來吧?
你可千萬不能答應她!
咱家和她已經沒什麼關係,你爸欠她的那些恩情,咱已經加倍還了,不欠她什麼。」
看到老媽疾言厲色的樣子,岳文軒趕緊說道:「我又不傻,怎麼能答應她這種無理的要求?
況且她也沒說,主要是我沒讓她說出來,就把她的嘴給堵上了。
我只是給了她十八斤糧票,並且答應她以後有困難可以去醫院找我。
曾阿姨也是個特別要面子的人,我把話說的很明白,她以後肯定不會再來咱們大院門口了,更不會私下裡找我爸。」
老太太是個記恩的人,雖然打心眼裡反感這個曾秀竹,但如果她有了困難,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還是願意幫上一把的。
她也不想兒媳婦因為曾秀竹生氣,主動說道:「以後那個曾秀竹如果還去醫院裡找你,該幫忙還是得幫上一把。
雖說咱家已經加倍還了她的恩情,但她求上了門,也不能見死不救。如果只是為了一口吃的,咱家還能給她省出幾張糧票來。
但給她的幫助也僅限於生活上的這些小事,其他的事,咱就不參與了。
你爸不會管,更不會和她見面,這不合適。這一點,你必須和她說清楚了,不要讓她抱有萬一的念頭。」
「等振華回來,我一定要和他好好念叨念叨這件事。
在這件事情上,有文軒出面也就夠了,他要是敢私下裡和曾秀竹見面,不要怪我和他沒完!」
看到老媽冷著一張臉怒目而視的樣子,岳文軒趕緊打圓場,「這件事和我爸又沒關係,他都不知道。我爸的立場一向很堅定,肯定不會犯錯誤,媽你放心好了。」
「最好是這樣。
曾秀竹就是她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兒,黃怡君一想到當初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而受的那些委屈,心裡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如果不是擔心曾秀竹會私下裡找老爸,岳文軒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老媽。
現在讓老媽知道這件事兒,有老媽的監督,岳文軒相信老爸絕對不會犯錯誤。
但如果不打上這個預防針,岳文軒也不敢肯定老爸會不會因為心生同情而選擇幫忙。
既然不敢肯定,那他就要杜絕這件事的發生。提前讓老媽知道,在事情剛剛發生之前,老媽也沒理由發飆,頂多也就是念叨念叨,事情過去就算了。
時間不長,林知希也下班到家,當著兒媳婦的面,一家人都不再提這個話茬。
岳振華回來的比較晚,快吃飯的時候才到家,一直等到吃完飯,趁著兒媳收拾碗筷的功夫,黃怡君把岳振華拉到了臥室裡面。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外面也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幾句,林知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就沒注意。
一刻鐘之後,黃怡君和岳振華一起從臥室出來。
岳振華的臉色看不出來有什麼變化,他很淡定的對兒子說道:「和我出去走一走。」
兩人走出單元門,一直向前走了很遠,也沒人開口說話。
直到岳振華把一根煙抽完,這才平靜的說道:「下次你曾阿姨如果去醫院找你,你就儘量多給點糧票吧。你也不缺這點東西,就當是幫老爸還人情了。
如果她問起我來,你可以把我的意思轉告給她,以後還是不要見面的好,相信她會理解的。」
岳文軒不想知道老爸此時此刻想到了一些什麼,他只知道老爸做出了一家人都想看到的決定,這就足夠了。
無非就是多付出一點糧票和副食品,只要能讓老爸安心,能讓一家人安寧,岳文軒不會在意這一點付出。
「放心吧,我會把這件事干好。
今天見面太倉促,我也沒什麼準備,兜里就只有十八斤糧票,就都給她了。下次見面,我會多備下點糧票,再準備點僑匯券。
她們家不過是多添了一口人,每月的口糧缺口也不算大,一個月三四十斤的供應,我還能負擔得起。」岳文軒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也不用給這麼多。」
岳文軒覺得每月三四十斤的糧票不算多,但岳振華卻不會這麼認為。也就岳文軒有這樣的底氣,說這樣的大話,岳振華卻不想給兒子添上這麼大的負擔,因為這並不是兒子的責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