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紅纓過了一個終生難忘的生日,客人們也都品嘗到了一頓無比豐盛,令人無比滿足的生日晚餐。
八月份是一年當中最炎熱的季節,偏偏地里的農活還特別多,在炎炎烈日的暴曬下,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彎腰勞作,這樣日復一日的艱辛,不論有什麼樣的雄心壯志,都會被慢慢消磨掉。
除了陸文兵這個老知青之外,去年冬天就已經來到大河村的沙平昌等人,在將近一年時間的磨練下,已經逐漸適應了農村生活。
不管他們剛下鄉的時候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此時都只剩下一個願望,那就是儘快回城。
每天在烈日暴曬下的勞作已經如此艱辛,回家之後還吃不上一口飽飯,這種苦日子,如果只是體驗一段時間,他們還能堅持下來,但要是一輩子都過這樣的日子,沒有人能接受。
剛來的時候有安置辦發放的糧票補貼,雖然每天的勞作辛苦了點,但至少還能大致吃飽。
可現在他們和村裡的社員們都是一樣的待遇,偏偏工分還沒他們掙的多,這樣下來,一年也就能分到三百斤左右的毛糧。
這點糧食就連飯量小的女知青都填不飽肚子,男知青都飯量大就更不夠吃了。
工作極其艱辛,糧食又沒多少,這讓他們深刻體會到了城鄉之間的巨大差距。
所有知青當中,除了岳文軒這個特例,也就只有沙平昌還能保持剛來時的良好心態。畢竟他的家庭條件不一樣,不可能一直待在農。
國家政策不可能一直都抓的這麼嚴,只要政策稍有鬆動,沙平昌相信自己就可以回城了,無非就是時間長短罷了。
已經和沙平昌確定關係的白雅婷也有這個自信,只要沙平昌能回城,那她也一定能跟著一塊兒走。
如今兩人的關係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沙平昌的家庭情況當然不可能瞞著她,不用她刻意去打探,沙平昌就已經主動如實坦白。
她的選擇果然沒錯,沙平昌的家庭比她預料中的還要驚人。沙平昌父親的職位,足以讓她仰望。
了解到這一點之後,白雅婷對未來更加憧憬,她現在就想著能夠儘快和沙平昌結婚,時間越早越好。
在她有意無意的多次提及之下,沙平昌已經同意和她在今年春節之前結婚,儘管現在距離結婚的日子還很長,滿心幸福的二人已經開始了結婚前的準備。
不管每天有沒有出車任務,岳文軒都得去大隊部報到。今天又是悠閒的一天,不用出車,報到之後,他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他剛要轉身離開,王支書就沖他喊道:「文軒先別著急走,今天有你的一個郵包,早上剛送來的,你趕緊拿回去。」
郵包不大,岳文軒把郵包接過來,看了看寄來的地址,原來是顧冰霜寄來的東西。
他前幾天剛剛給兒子寄過去一個包裹,裡面除了每次都有的營養品之外,還有一些風乾魚和風乾野雞。
兒子早就已經斷奶,考慮到城裡的副食品供應還是不太充足,尤其是肉製品太少了,所以他隔三差五的就會在郵包里放點臘肉火腿之類的肉製品。
這次寄過去的肉製品有點多,兒子一個人肯定吃不了,顧冰霜特意給他寄過來一個包裹,也就不讓人意外了。
岳文軒把包裹接過來,剛要往外走,王支書又翻出來一封信,對他說道:「這裡還有一封寄給沙平昌的信,你也一併給他帶回去吧。」
所有知青當中,岳文軒平時收到的信件和郵包最多,其次就是沙平昌了,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
吃過中午飯,岳文軒才想起來沙平昌的那封信還在自己的手中,便拿上那封信,溜溜噠噠的來到了知青院。
左向群和熊軍也不知道跑出去幹嘛了,宿舍里就只有沙平昌一個人在。
沙平昌把信接過去之後,一邊和岳文軒說話,一邊隨意的拆開來瀏覽。
剛開始的時候,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很快沙平昌就不再說話,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嚴肅。
岳文軒看他的神情不太對,也就停止了說話,不再打擾他。
沙平昌看信的時間很長,反反覆覆的讀了四五遍。
岳文軒看到他把信放在炕上之後,神情痴痴呆呆的,顯然是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時候宿舍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也不好什麼話都不說,便出言問道:
「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要是有事的話,你可以請幾天假,回家探探親,我跟王支書說上一聲,讓他多給你幾天假,你也能在家裡多待幾天。」
沙平昌並沒有馬上答話,神情還是有點呆滯,過了半晌之後,他才開口說道:
「我爸專門在信里囑咐我,千萬不要請假回家。」
岳文軒也沉默下來,並沒有進一步追問。
不管沙平昌在家裡發生了什麼事,除非他自己願意說,他都不會去主動打探。
看完信之後,沙平昌的心情有些煩躁,又有些茫然,急於找個人傾訴,而岳文軒恰恰是他最好的朋友,正是最好的傾訴對象。
現在宿舍中沒有其他人,他也不需要顧忌什麼,便接著說道:
「我爸單位的形勢越來越緊張,他的老領導出事了,他也有可能受到牽連,讓我做好長期留在鄉下的準備。」
對於沙平昌來說,這絕對是最壞的一個消息。
岳文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寬慰道:
「我覺得你還是要相信你爸爸的能力,雖然他的老領導出了事,但他未必也會跟著出事。
就像你爸爸在信中所說,你要做好最壞的準備,但同時也不能失去希望。」
畢竟最壞的情況還沒有發生,沙平昌雖然心情煩躁,但也不至於因此驚慌失措。
「但願吧。但我了解我爸爸這個人,他一向是直筒子脾氣,從來都是寧折不彎,要是真的受到牽連,他肯定不會妥協,出事的概率很大。」
身處這個年代,很多人都無能為力,在這件事情上,岳文軒顯然幫不上什麼忙,他也只能在精神上安慰一下。
「今天上午不出車,我沒什麼事兒去隔壁村轉了轉,運氣挺好,買到了一隻大公雞。
我出門的時候,冰雪說今天晚上做紅燒雞塊,讓我告訴你一聲,順便把白雅婷也喊上,咱們一塊兒聚個餐。」
顯然這是岳文軒臨時決定的事情,但沙平昌並沒有拒絕朋友的好意,一口答應了下來。
自從成了拖拉機駕駛員,岳文軒清閒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又不能總是待在家裡看書,有的時候就會去四外的村子轉一轉,順便買點兒雞鴨肉蛋或者各種蔬菜。
趁著這幾年在農村里買東西方便,他當然要多儲存點兒好東西放在空間裡,等以後回了城,取用起來也方便。
在顧冰雪等人下班之前,岳文軒在空間裡選了最大的一隻公雞,利用空間的能力宰殺好。
他把雞塊放在盆子裡,等顧冰雪回來,馬上就能下鍋了。
岳文軒去菜地里轉了一遭,等他摘了菜回來,岳紅纓和顧冰雪已經到家。
看到大哥進門,岳紅纓問道:「哥,今天這是什麼日子,怎麼竟然要燉雞吃?」
「什麼日子都不是,中午的時候,我約了沙平昌和白雅婷來家裡吃晚飯。
我下午沒事幹,這隻大公雞是我特意去臨村買來的。」
以前的時候,岳文軒雖然也經常約幾個朋友來家裡吃飯,但不會如此刻意的準備,今天的晚飯準備的這麼隆重,顯然有點反常。
顧冰雪忍不住問道:「這麼隆重的招待沙平昌,不會是他有什麼事吧?」
「他今天心情不好,但原因不方便告訴你們,我請他過來大吃一頓,也能讓他的心情好點。
原因你倆知道就行了,不要表露出來,就當做不知道好了。」
岳文軒並沒有告訴兩人真實的原因,說這些也只是讓她倆說話的時候小心一點,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免得無意中勾起沙平昌的愁思。
這隻大公雞足有五六斤重,下鍋之後,時間不長,香味兒就飄了出來。
沙平昌和白雅婷結伴走進了屋子,一進門,白雅婷就誇張的說道:
「冰雪的手藝真是太好了,香味兒都要飄到我們知青院了,這一路上聞到香噴噴的雞肉味兒,我們兩個走路都帶勁。」
「既然聞著香,那你們兩個今天晚上一定要多吃點兒。
今天我哥買回來的這隻大公雞實在是太大了,淨肉也有五六斤重,就算咱們每個人都吃撐,肯定也吃不完。」
「那我們兩個可是有口福了,吃肉都能吃到撐,我都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體會。」沙平昌也在一旁開口說道。
他說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臉上也帶著笑,顯然經過一下午的調整,他的心情已經恢復了正常。
畢竟事情還沒有發生,一切都只是擔憂和猜測,看到沙平昌這麼快就調整好了心情,岳文軒算是徹底放了心。
大鐵鍋燉雞肉,而且還是燉的走地雞,味道實在是太香了。
等到一盆紅彤彤的雞塊端上了桌,眾人都已經有點等不及。
今天只有沙平昌和白雅婷這兩個客人,岳文軒也就不需要做太多的掩飾,直接拿出來一瓶價格偏高的汾酒。
幾位女士都表示不想再喝,岳紅纓生日那天喝酒的結果並不怎麼美妙,人生中有那麼一次體會就夠了,幾人都不想再體會第二次醉酒的感覺。
沙平昌和岳文軒的酒量都不錯,兩個人喝一瓶酒,不多不少正合適。
岳文軒特意挑一些讓人高興的話題討論,雞肉的香味本來就讓人沉醉,大家都聊得很開心。
幾個女士只吃飯不喝酒,沒多長時間就已經吃飽,放下筷子閒聊。
等到一瓶酒喝完,沙平昌微帶一點醉意,在酒精的麻醉之下,心中的感動被放大,他感慨的說道:
「來到大河村之後,對於我來說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你這樣一位好朋友。
我爸爸經常說:人的一生當中哪怕只有一個知己,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能認識你,能和你成為好朋友,我已經足夠幸運,哪怕以後在大河村待一輩子,我也應該知足了。」
「我也認同你的這句話,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有壞的一面就會有好的一面。
咱們趕上了這個時代,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來到了農村插隊,這段時間的艱辛無疑是一段痛苦的經歷。
但這段經歷讓咱們有了一生當中最重要的幾個摯友,我想這就是最大的補償了。
而且我相信咱們不可能一直待在農村,早晚都會有回城的機會,等到那一天,這段經歷更加彌足珍貴。」
「今天的活不累,這半天時間思考下來,我也已經想通了。
就算以後永遠留在農村,再也沒有回城的機會,那又能怎麼樣?比起很多人來,我已經很幸運了,甚至比我爸媽都幸運。
他們要是真的出了事,今後的境況一定會非常不好,連他們都沒抱怨,我又有什麼資格抱怨?」
能夠看得出來,沙平昌確實是有感而發。他能有這樣的心態,讓岳文軒很是欣慰。
「你這麼想就對了,不管將來怎樣,咱們都不能失去生活的勇氣。」
白雅婷突然插話道:「你們兩個說的雲裡霧裡的,我怎麼有點聽不懂?」
她看向沙平昌,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語調溫柔的問道:「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沙平昌神色認真的說道:「並不是有意瞞著你,我也是今天中午才收到家裡的來信。」
想到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可靠的朋友,沙平昌也就不想隱瞞了,坦白說道:
「家裡來信說:我爸的老領導出事了,他有可能受到牽連。
萬一真的出事,以後家裡就顧及不到我了,今後的事情只能靠我自己。
當然了,事情還沒有發生,來信告訴我,也只是讓我有一個心理準備。」
白雅婷的神色微微有點發白,她現在的心情非常慌亂,這讓她有點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