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文軒知道自己的小姨子是家裡嬌養著長大的,又因為家裡條件好,長到這麼大,基本上沒有吃過什麼苦我,又因為年齡還小,對於人情世故自然也不太懂。
尤其是換蜂窩煤這件小事兒,要想看清強嫂的做法是小氣還是大方,如果沒有生活經驗,就算再聰明的人也理解不了。
因為缺少了實踐,就等於不了解評判的標準,自然無從評價。
顧冰雪年齡還小,今年只有十七歲,原本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可惜趕上了這麼一個時代,眼下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註定無法長久。
等到年底,強制下鄉的政策出台,她要麼去上班,要麼就得下鄉受苦。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她都不能繼續過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從此步入社會,開始品嘗生活的煩惱。
正好顧冰雪對這件小事感興趣,岳文軒也願意和她講一講,起碼讓她對於人間疾苦多少有一點了解。
「我先告訴你答案,為什麼說強嫂的做法一點都不小氣,反而很大方。
如果強嫂是一個小氣的人,她夾給我的蜂窩煤就不會是上面的這一塊,必然會是下面快燒透的那一塊兒。
把快燒透的蜂窩煤夾給我,一樣可以滿足我的需求,但她卻能省下半塊兒煤。
你可能無法理解,但一些精明的家庭主婦,確實就是這麼做的。」
聽了岳文軒的答案,顧冰雪確實無法理解,「至於嗎?一塊蜂窩煤又能值幾個錢,這也太精打細算了吧。」
「對於你這樣的大……大大咧咧的學生來說,確實不至於,但對於過日子捉襟見肘的普通老百姓來說,很有必要,好日子就是這麼一點一滴節省出來的。」
岳文軒原本想說大小姐,但馬上意識到在這個特殊的時期絕對不能用這個詞彙,哪怕旁邊沒有人,也要注意這一點。
他要是說小姨子是大小姐,真要是被別人聽去,很可能就是一場很大的風波。
「你說的應該很有道理,但我真的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不就是一塊蜂窩煤嗎?如果強嫂不用你還,她們家肯定也有爐子熄火的時候,到時候找你借,你也可以不用她還,這不就是禮尚往來嗎?
就這樣你讓我,我讓你的,一來二去的不也顯得更加親熱?」
岳文軒就知道自己的小姨子是一個聰明人,但因為缺少了生活實踐,才會理所當然的這麼認為。
他耐心的解釋道:「你說的這些,聽上去有道理,但實踐當中,更嚴謹一點,限定在筒子樓里,人們並不會這麼做。
筒子樓里的住戶都是在走廊上生火做飯,爐子熄火之後是不能自行生火引燃的,這樣冒出的煙氣會影響到所有人。
這一點和住平房的人家就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是住的平房,可以自己生火引燃,也可以和我一樣去和鄰居交換,怎麼都行。
住在筒子樓里就只能和鄰居交換,既然是求人,當然要吃點虧,必須要還人家整塊兒的蜂窩煤,這樣才好看。
爐子熄火是經常會發生的事兒,大家都是這麼做,強嫂和我客氣兩句,已經是因為咱家剛搬過來,相互不熟悉。
熟悉之後都是相互交換,根本不用說這些客氣話。」
岳文軒說的這麼清楚,顧冰雪冰雪聰明,當然就理解了,「原來是這樣,我還真沒想到。」
「道理很簡單,主要是你缺乏生活實踐。
大家都是相互交換,如果是別人求到你的頭上,你堅決白給,反而會很另類,會讓人無所適從,甚至讓人誤會。
我專門給你說起這件小事,不是我想當然的信口開河,是因為有很多實例值得你警省。
你可能無法想像,就因為換煤球而引發的矛盾,生活當中不知道有多少。
你不計較這麼一件小事兒,但總有一些精打細算的家庭主婦特別在意。
比如個別的人只借不還,或者每次都只肯借給快燒透的煤球。還有些人為了不吃虧,爐子熄了偏要自己生火引燃,走廊里的煙氣引的鄰居們怨聲載道。」
顧冰雪有點頭皮發麻,「集體生活還真是麻煩,我只是聽一聽就覺得腦子都要爆炸了。」
「這還算不上是集體生活,畢竟各家各戶單獨做飯,只能說是和集體生活沾點邊。
真要是過集體生活,那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更多了,總有些人特別的精打細算,你可以不在乎,但不能不懂。」
岳文軒覺得顧冰雪將來下鄉的可能很大,這才不厭其煩的提點她。
就她這種沒有吃過苦,還什麼都不在意的性格,將來真的要下鄉當知青,一時之間肯定很難適應。
現在距離強制下鄉政策出台還有小半年時間,時間還很長,簡單提點之後,岳文軒也就不再說了。
生好爐子,燒了一壺水,找出奶粉來放在桌面上,岳文軒把小景航交給顧冰雪,溜溜噠噠的走出了宿舍樓。
這麼大的家屬區,總有一些退休或者沒有工作的老頭老太太聚集,岳文軒很快就看到幾個老太太坐在樹蔭下聊天,便湊了過去。
他本身的年齡比這幾個老太太加起來還要大,自然不愁沒有共同語言,很快就和幾人聊到了一塊兒。
出去了一上午,直到快中午的時候,他才拎著菜籃子回家。
回來之後,看到小景航和顧冰雪玩的很高興,岳文軒也就放心了。
「哥,你問的怎麼樣?你是準備把小景行送保育院,還是另外找了人?」
顧冰雪心裡挺糾結的,一想到把小景航送到保育院,她就有點捨不得,總擔心小景航會因為不適應而哇哇大哭。
要是能找到單獨看護的人,那就好了,她還能放心一些。
「咱媽顧慮的對,保育院裡確實有些人手腳不那麼乾淨,而且孩子太多,也容易發生交叉感染。
我不打算把景航送保育院,還是找個合適的人看護吧。
我已經問到了幾個合適的人選,也已經側面上打聽了一下她們的品行,這兩天和人見見面就把事情定下來。」
岳文軒雖然問的很明白,可總得和人見了面之後,才能最後做決定。
他把菜籃子隨手放在地上,問顧冰雪:「我順路去菜市場買了幾樣菜回來,中午咱們做點兒簡單的,你想吃什麼?」
「晚上還要全家聚餐,中午就吃點清淡的吧,熥上兩個二合面的饅頭,再炒個小青菜好了。
湯也做個簡單的,隨便什麼都好。」
大夏天的,顧冰雪吃飯也沒什麼胃口,要求不高。
「還挺好打發,那我就隨便做點吧。」
岳文軒把爐子打開,火還沒上來,就已經有下班的工人陸續到家了。
各家的情況不一樣,有人選擇中午這頓飯在食堂吃,也有人更願意回家吃。
等爐火上來,中午回家吃飯的工人已經陸續到家,岳文軒看了看,大致有一半人回家吃飯。
強嫂算是最晚進家門的,到家之後先把爐子打開。
岳文軒一邊忙活著,一邊和她搭話:「嫂子,中午還要回家做飯呀,怎麼不在食堂吃?
我聽說咱們廠食堂的飯菜還不錯,好多人更願意吃食堂。」
「以前一直都是吃食堂,食堂的飯菜好吃,我也能省點兒事,少做一頓飯還能多休息一會兒。
今年不行了,我家大小子開始上一年級了,中午要回家吃飯,我必須得回家給他做。」
強嫂是個很稱職的家庭主婦,手上的動作很快,幹活也很有條理。
等強哥到家,她已經把菜切好,就等著火上來之後開炒了。
對於新搬來的對門鄰居,強哥還是很好奇的,回家洗了把手,就站在岳文軒的旁邊陪他聊天兒。
雖然二人已經見了兩面,但都因為時間緊張沒有深談。
中午的空閒時間比較長,足夠倆人做一個簡單的了解了。
在閒聊的過程當中,強哥著重問了問岳文軒的工作,岳文軒則是同他著重打聽了一下周圍鄰居的基本情況。
等中午這頓飯做好,岳文軒想要了解的情況已經大致打聽清楚。
強哥家的中午飯很簡單,一個素炒絲瓜,熱了幾個窩頭,這就是一頓飯了,甚至連個湯都沒有。
各家各戶都在門口做飯,哪家做的什麼飯菜,全都一目了然,岳文軒發現各家各戶基本上都是強嫂這個標配,差不多都是素菜加窩頭或者二合面的饅頭。
顧冰雪覺得很簡單的一頓飯,已經比鄰居們的普遍水準高了一籌。
岳文軒做的這頓簡單的午飯比鄰居們多了一個湯。
他做得是蝦皮紫菜湯,做法很簡單,也不費什麼東西,但對於中午時間緊湊的鄰居們來說處處不合時宜。
顧冰雪對筒子樓的生活很感興趣,特意跑到走廊里轉了一圈兒。
她不會當著別人的面說什麼,一直等到自家吃飯,這才坐在飯桌上說道:
「我還以為咱家這頓飯很簡單,沒想到竟然還是最豐盛的一家。
你說他們怎麼連個湯都不做,簡單做個湯也不費什麼吧?」
「除了跟生活習慣有關之外,主要還是為了節省。」
顧冰雪很詫異,「如果和生活習慣有關,我倒是能理解,畢竟咱們這是北方,有很多人家不習慣喝湯。
可要是為了節省,應該不至於吧?就是簡單做個湯,能費多少東西?」
岳文軒笑了笑,「你覺得不費什麼東西,但多數人家都會覺得頓頓喝湯很奢侈。
那些過日子精打細算的家庭主婦就連多費一點煤火都捨不得,做個湯看上去簡單,但少不了要多用一點調料,不然沒滋味,在她們看來,這就是最大的浪費了。
調料的定量本來就不多,平常炒個菜都得精打細算,偶爾做個湯還能承受,經常做的話肯定不夠用。
再說了,除了調料,不管是做蝦皮紫菜湯也好,還是做個雞蛋湯也好,蝦皮、紫菜和雞蛋都是難得的好東西,每家每戶都不多,對於他們來說,經常做就是極大的浪費,承受不起。」
岳文軒不樂意住筒子樓,就是因為做飯太過公開化,沒有一點隱私,炒菜的時候多放一滴油,鄰居都能知道。
他有空間做掩護,偷偷吃點好東西,當然是可以的,但總歸不太方便,方方面面都得注意。
顧冰雪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沒白來,她一直都知道自家的條件好,和同學們有較大的差距。
對於這方面的認識,她當然有感觸,但一直都不太具體,現在總算是有了切實的體會。
一塊兒小小的蜂窩煤、一碗湯,竟然就有這麼大的差別,聽了岳文軒的講述,她首次知道了普通老百姓生活的不容易。
岳文軒下午沒出去,吃過午飯之後,就開始為晚上的聚餐做準備。
剛剛搬了新家,當然要做點兒好吃的慶祝一下,每家每戶都是如此,他這麼做並不出格。
他準備的主菜是黃燜雞和家常燉魚,其他的幾個素菜切好之後,等人到齊了之後,再開炒也不晚。
家裡只有一個爐子,做這種費時間的燉菜就只能慢慢來,必須要提前燉好。
提前燉好之後可以暫時放到旁邊,等吃飯的時候再熱一熱,就不會耽誤功夫了。
燉好黃燜雞,岳文軒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拎回來一袋子李子。
剛剛搬了家,今天晚上又要全家聚餐,同樓層的鄰居總要挨家挨戶的拜訪一下。
晚上下了班,各家各戶的鄰居們都在家,他準備每家都給送上一碗李子,也算是一點心意。
鄰居們比較多,送過於貴重的東西不合適,他當然能承擔,但不符合大眾的心理和行為處事,他自然也不會這麼做。
每家每戶送一碗李子,也算拿得出手,不讓人覺得小氣就行了。
家屬樓就在化工廠的旁邊,下班的鈴聲剛剛響過,就已經有人陸續到家了。
在岳文軒的叮囑下,今天顧冰霜特意早下了一會兒班。
她回家之後,先是給孩子餵了奶,就被岳文軒拉著出了門,夫妻二人結伴去拜訪鄰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