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殺人,今夜卻不得不殺人,人活於世間,是否總是這般身不由己?
趕鴨子上架的文羽周沒有任何指揮方略,他甚至沒有拔出腰間那柄名貴的橫刀,空著手一言不發的沖向馬匪群。
飄逸的寬袍大袖在朔風吹舞下,獵獵有聲,宛如旗幟。
身後的二十餘名漢人戰士起初以為少主是想展示身先士卒的勇猛,士氣大振,紛紛發出狂喝,以極為嗜血的姿態跟隨文羽周步行逆沖百餘馬匪。
這些都是死人堆里殺出來的戰士,出手直接狠辣,配合十分默契。
縱然是以步擊騎,且以散陣對敵,也如砍瓜切菜,對上這些大漠中的馬匪直如殺神。
這也是尉遲朗敢於讓文羽周這個從未帶過兵的少公子來指揮他們的底氣,因為無論是再怎麼稀爛的指揮,只要有這群百戰精英一力執行,都能打出非常完美的戰果。
尉遲朗是想藉此機會提振一下這位個性柔弱的少主自信,讓他相信憑藉手下這群人中之龍,是能夠完成復國大業的!
戰鬥中,每個人身上都飽飲鮮血,這原本應該是酣暢淋漓的一場戰鬥。
可戰鬥到最後,每一個人都覺得索然無味,他們漸漸的懶得下殺手,更多的只是俘虜。
因為他們看到那個原本該是身先士卒的少主,殺入馬匪群後,雖然每一擊都能擊落一個敵人,無論是手眼身法步,皆完美得無可挑剔。
但他卻沒有殺死一個敵人!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一個應該帶領他們殺回中土,奪回失去的一切的雄主,殺伐果決是最基本的素質,怎能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所以他們再沒有殺戮,越來越多的馬匪被俘虜,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馬匪倉惶分散而逃,也沒人有興趣去追殺。
所有的俘虜都被點了穴扔在地上,到處都是,就跟地上的屍體一樣多。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那個背對他們,卻面向明月的少主。
除了朔風吹舞的獵獵聲,以及遠處聞到血腥味的狼嚎聲,這裡一片沉默。
尉遲朗有些氣急敗壞,他提著馬鞭走到了文羽周面前。
他的女兒,也就是文羽周的表妹,那個說要做他的皇后的美麗女子,也跑到了他的身旁,伸開雙臂,阻止尉遲朗揮鞭抽打他。
尉遲朗高高舉起鞭子,最後長嘆一聲,又重重放下。
「為什麼不殺?」
文羽周輕柔的說道:「不想殺……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力。」
尉遲朗猙獰道:「楊堅給過你活下去的權力?」
文羽周握了一下拳頭,又緩緩鬆開,無言沉默。
心中卻道:我不想成為楊堅那樣的人,我想每個人都相安無事的好好的活著。
「這些馬匪,每一個人都沾過血,每一個人都殺過人,所以他們被人殺也是因果報應!」
「我知道。」
尉遲朗從地上撿起一柄彎刀,遞到文羽周手中。
「殺了他們,帶領我們走下去!」
他的語氣僵硬,文羽周卻敏銳的聽出了懇求的意味。
他抬起頭,對上了尉遲朗的雙目,雙目當中有光,可如果他放下了這柄彎刀,也許那道光就會徹底熄滅。
他回過頭,看到了身後一直以他為信念的將士,他們面色雖有懷疑,但更多的是期翼。
文羽周是善良的,不想掐滅其他人的希望,讓他們面對永遠也無法面對的現實。
他無聲輕嘆,手中的彎刀脫手,迴旋著飛了出去……
從橫七豎八坐臥的每一個活著的馬匪身前掠過,快得只能看到它反射出的皎潔月光,冷厲華美。
再伴隨著落後刀光剎那而噴湧出的道道血泉,幾令皎潔之月成為紅色,這是殘酷的死亡之美,美得驚心動魄!
彎刀最後插在了遠處的戈壁灘上,晚上颳起的風沙很快會將它埋掉,就像眼前這數十具屍體。
恐怕除了沙漠中的胡狼,沒有人會去挖這些死相殘酷的屍體。
文羽周看著眾人,眾人眼中的光彩更加明亮了。
他們也許認為一個人的性格會隨著今後殘酷的歷練而漸漸改變,遲早能變成他們想像中的雄主,如果再加上現在這身驚世駭俗的武功,簡直完美得無可挑剔。
那位表妹從身後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入了他的背心,沒有一點漢家女兒的矜持,倒像是胡人女子一般的奔放。
文羽周再次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唯獨無法獲得自我內心的認同,這條路,他還要走多久?
……
此時,高昌城內,城主麴干固正在宴請一名貴客。
貴客來自中土大隋,他叫裴矩,官居內史侍郎,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
雖是君子卻並不迂腐,常出幽默卻頗有深意之言,聽得城主眾人笑過之後又不免多增思索。
城主麴干固一族皆為漢人,祖上自西漢時期便遷至了西域,歷代為高昌國主。
不過實力孱弱,生存的哲學便是牆頭草,哪邊強大便靠向哪邊。
比如前段時間突厥進攻高昌,麴干固直接獻禮投降,奉其為主,倒也求得了生存。
裴矩,也就是石之軒作為隋使來此,目的當然不會那麼簡單。
如今大隋與突厥交惡,常年爭戰,裴矩獻策效仿西漢故事,連通西域,以斷突厥一臂,順道離間突厥內部,盡其力將之分化。
高昌城不過是裴矩離間東西突厥的第一個橋頭堡而已,他打算藉助高昌城城主面見西突厥的達頭可汗,以其花間縱橫之能挑撥離間。
正與高昌國主交談甚歡,高昌國主也答應邀請達頭可汗來此一聚。
正當這時,殿門處的守衛無聲無息的倒撞入殿內,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一名身穿青衣,臉上有疤,體表紫氣蒸騰的男子飄身闖入殿內,落地後全身肌肉繃緊,擺出架勢,雙目一瞬不停的盯著大門處,對於殿內眾多尊貴人士全然不放在眼中。
高昌國主與賓客看著此人,全部呆愣原地,他們根本不認識此人,只看得出他是個漢人,還是個武功非常高的漢人。
只有裴矩興趣盎然,他已認出這位全身散發著紫氣的人是誰,尤其是他臉上那道疤痕,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道疤痕的來歷。
看到這道疤痕,他就忍不住想起一道劍光,那是天地間最輝煌璀璨的劍光,也只有那個男人才能斬得出那樣的劍光,留下這樣的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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