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邪王

  峨嵋山中,峰巒疊嶂,本是世間最為險峻之地。

  此時天色沉暗,雨幕如簾,便是蟲蛇虎豹都不得不潛藏洞穴,以做蟄伏。

  卻有一人,狼狽奔行於山間林地,他的輕功身法極好,掠叢林如平地,攀險峰如登樓,若非身上有傷,現在也不會突然滑倒於地。

  雨幕中,他躺在地上,面向蒼天,發出聲聲長笑,雖然狼狽,他卻知道自己已逃得一線生機。

  如今武林,應當再沒有其他人能從佛門四大聖僧的千里追殺當中活著逃出!

  更何況一路行來,自中都洛陽西進關中,入秦嶺,翻山越嶺而下,跨入蜀中,不敢進平原都市,皆隱跡於荒野深林之內,期間沒少被四大聖僧追上後拼死搏戰。

  得虧他融合了花間派、補天閣、佛門義理三大武學體系,自成不死印法,方能屢屢化死為生,逃得性命。

  這個人便是石之軒!

  此時的他尚未成就邪王名號,不過據此已經不遠了。

  因為他剛剛才從佛門當中偷學義理與武功而回,自創的不死印法也在與四大聖僧多番交手下漸漸小成,挑戰陰後祝玉妍,取代其魔門地位自是不遠!

  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統一魔門兩派六道,合成十卷天魔策,達成魔門數百年以來的夙願,奪取天下,推翻自漢武以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所謂以正壓邪的世道!

  必能重新將魔門融自諸子百家各派的思想發揚光大,讓百家爭鳴再現於世。

  到時,他練成了十卷天魔策,必可破碎虛空而去,此生不曾虛度。

  無論他此時的暢想如何美妙,皆抵不住身體傷重。

  不死印法雖可化死氣為生氣,但人之身體終歸是肉體凡胎,數十天日夜不停的戰鬥奔逃,不僅僅是對肉身的極度壓榨,也是對精神意志的最大考驗。

  精神這種東西雖說玄妙,但有了它的人往往可以做到平日裡絕不可能做到的事,而失去它的時候,也有如病來山倒,瞬間垮塌。

  石之軒撐在胸口的那股精神氣散了,他只想在這雨幕之中好好睡上一覺。

  閉目之時,他看到了一雙鞋子,那是雙草鞋,草鞋不奇怪,很多人拿著靰鞡草就能輕易編織出許多雙這樣的鞋子。

  奇怪的是,這雙草鞋編織手法明明雜亂不堪,丑不堪言,它卻顯得十分和諧十分乾淨,仿佛纖塵不染,即便是在這樣的雨天,大水瀰漫了山野,它竟也能不染半點塵泥半點水滴。

  石之軒心中悚然一驚,他知道這雙鞋雖然極為普通,但能在這樣的天氣下讓這樣的一雙鞋子如此乾淨的人,一定很不簡單。

  可惜他胸中的那口氣已經泄了,他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力量,昏昏沉沉的閉上了雙眼。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沒有再看到那雙鞋子,他看到了一間屋子,同樣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屋子。

  這是一間竹屋,牆壁主體是粗竹,地板是細竹,屋樑屋柱也是樹根結實的竹子合抱而成的。

  包括他現在所睡的這張床,床邊的桌椅,都是竹製的。

  這間小屋的主人一定偏愛竹子,就連屋子的外面也是竹林,前屋是紫竹林,後屋是綠竹林,屋子的側面有人工用碎石鋪成的小路,將紫色與綠色分開,一眼望去,這兩種顏色的對比和衝突格外深刻,又格外舒適。

  石之軒沒有看到屋子的主人,他猜這一定是那個穿著草鞋的人,他救了自己,也許只是因為不認識自己,如果認識了自己,想必就會毫不猶豫的站到四大聖僧的那邊。

  只要是正常人的思維,都知道獲得四大聖僧的一句讚賞,那麼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會非同小可。

  而獲得像自己這樣的人的感激,恐怕只能惹來無窮的災禍。

  他坐起了床,原來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換了,是一身很不顯眼的粗布麻衣,這很好,很有利於他隱藏行跡。

  石之軒走到屋外,準備不辭而別,這才發現屋子的另外一邊有個池塘,有一個穿著類似粗布麻衣的男人正躺在竹床上,雙手枕在腦袋下面,床邊架著根釣魚竿,魚竿上的線垂在池塘里。

  現在那根線已有了震顫,然後也不見那個男人怎麼動作,魚竿自行揚起,一條肥大的草魚已落入竹床邊的魚簍。

  那個男人似睡非睡,嘴角微微上揚,說道:「你一醒來就能吃到肥美的草魚而非野菜山菇,只能說你實在很是幸運。

  像你這樣幸運的人,就不該辜負上天的安排,留下來吃一頓飯喝一壺酒的面子,總不該欠主人。」

  石之軒眼神微動,忽然注意到了竹床邊還很隨意的放著一柄長劍,那柄劍雖說放得東倒西歪,卻很奇妙的能讓它的主人在任何情況、任何角度都可以最快的速度拔出。

  同時他也注意到了這個人腳上的鞋子,正是當日所見的那雙草鞋。

  大雨中草鞋避水驅塵乾淨如新,足以顯示此人的內功修為,竹床邊的劍隨意擺放的角度,足以顯示此人精深的劍術修為。

  山林野地,竟還藏著如此不世出的高手,當真著實有趣。

  他對著竹床上的人說道:「我的名字叫石之軒。」

  那人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不大,卻很長很飄逸,也很鋒利。

  當他看著一個人的時候,你可以感覺到他的眼神中除了那個人,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事物,他似乎對什麼事情都很認真,而一個認真的人做什麼都容易做到極致。

  他說道:「我知道你,你是花間派的傳人,又學了補天閣的武功,學成了極致的活潑與極致的死寂兩種武學,卻駕馭不住這兩種迥然相異,甚至完全相反的武學體系。

  所以你去學了佛法,看樣子學得還很精深,就連我這樣的人也在你身上感覺不到邪氣,只有高德聖僧才有的出塵超脫之意,佛性內斂。

  你以佛法為軸,終於連接上了生與死這兩種極致卻又完全相反的武學體系,成就了獨屬於自己的武學,這很了不起!」

  石之軒的面色雖然平靜,但他的眼神中已非常驚訝,毫不掩飾。

  他的武功,他的來歷,面前這人仿佛知無不曉,江湖上知道這一切的人屈指可數,但在他的印象中,絕對沒有面前這個鬍子拉渣的男人。

  這個男人繼續說道:「有你這樣武功的人,江湖上本不該有人能將你傷成那樣,除了那四個禿驢聯手。」

  石之軒笑了,說道:「的確是禿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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