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練劍(五)飛劍·紅塵
翌日。
「那輛貨車警局已經找到了,車上沒有鑽戒,我在警局也和那個車主聊過,他說他也沒見過。我悄悄跟了他一天,也沒有發現蹤跡,他家裡也沒有出現什麼怪事。」
「早就料到了,那個厲鬼沒那麼簡單,不僅很兇,還很聰明,要不然她也不會控制金姐對我露出嘲諷的笑。」馬小玲並沒有很失望,甚至表現的十分平靜。
王珍珍憂心地道:「小玲,找不到鑽戒,要是那個女鬼再出來害人怎麼辦啊?」
「涼拌!我也不希望有人被害,但是找不到戒指,說什麼都是空談,靈動儀的範圍有限,我不可能走遍香港的所有角落。」頓了頓,馬小玲又道:「說得殘忍一些,如果她不害人,我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她。」
王珍珍咬著嘴唇,無計可提。
坐在一旁的況天佑道:「我會讓我的同事多注意這類靈異的案子,儘可能及早發現問題。」
馬小玲點了點頭,又問:「對了,你們有沒有查到金姐是怎麼得到那枚戒指的?」
「我查過她和她家人的消費記錄,沒有找到任何一筆符合的消費。不過,我在調查她最近幾天行蹤的時候查過嘉嘉大廈的監控,發現了一段比較可疑的錄像。」
說著,他拿出手機。
幾人走在一起觀看起來。
電梯裡,金姐先是咳嗽,接著上前一步,然後咳嗽到彎腰蹲下,接著就走出了電梯。
「好像……沒問題啊?」王珍珍不確定地說,馬小玲的表情也一樣。
況天佑沒有急著解釋,而是翻出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金姐正要進入電梯。
況天佑指著電梯裡某個位置,「看這裡,我找人把畫面放大並修復了。」他翻到下一張放大後的照片,地上的東西雖然模糊,但卻足夠看清楚。
「鑽戒!」王珍珍驚呼。
馬小玲眯著眼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道:「沒錯,好像就是金姐扔掉的那一枚。」
王珍珍想了一下,追問:「天佑,你有沒有調查這枚戒指是誰掉的?」
況天佑先點頭,後搖頭。
「查了,但是沒查到。金姐進入電梯之前有好多人都進出過,但是我仔細分析過視頻,沒有看到那枚鑽戒到底來自哪一個人。」
「這怎麼可能?」王珍珍不敢相信。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事實就是這樣,它就是在金姐進入電梯的瞬間突然出現。」
馬小玲擰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這麼說,鑽戒的出現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但是到底是什麼人要用這種方式來謀害金姐呢?」
「我調查過她的社會關係,沒發現有這種生死之仇的仇人。非要說恩怨,大廈里那些被她和她兒子騙過的人都可以算在裡面,還有……」
況天佑突然停頓。
馬小玲皺眉催促:「說啊,猶豫什麼?」
況天佑看了她一眼,才道:「我的同事找歐陽嘉嘉做過筆錄,據他所說,之前阿塵跟金姐母子發生過矛盾,這應該是金家最近一次跟人有衝突。」
此言一出,馬小玲頓時表情一滯,晶瑩的眸子裡也閃過一抹驚訝。
王珍珍也驚得一呆。
不過,馬小玲心理素質極佳,直接道:「那你等他出差回來以後可以好好問問他。」
「我會的。」
與馬小玲的不確定不同,況天佑的直覺和他所得到的證據,都讓他認為洪塵是最有可能作案的人。
畢竟,他已經知道洪塵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虛空畫符就能完全鎮住復生的道門高人。
只是他想不明白,洪塵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來對付普通人,他眼裡的洪塵,也根本不像是那種會用陰邪手段害人的人。
哪怕是按照一個警察的思維邏輯來判斷,他也覺得洪塵作案的動機不夠充分。
但不管怎麼樣,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線索了。
馬小玲也沒有多想,話題一轉,看向王珍珍。
「珍珍,你呢?」
「我?」王珍珍搖頭:「我不記得我有遇到過什麼高人,更不記得有沒有人跟我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馬小玲苦惱地皺了皺眉。
王珍珍身上的金光很純粹也很強大,那女鬼一個照面就被打得幾乎要散去鬼體。
如果能找到幫助王珍珍的人,那這次回魂夜她就不用那麼擔心了。
一旁,況天佑右手動了動,沒有說話。與方才一樣,他同樣懷疑是洪塵的手筆,而且這次的把握要大得多。
好一會兒,馬小玲嘆了口氣,問:「那個金正中怎麼樣?沒死吧?」
「沒有,他曬了太陽就醒過來了,不過精神還是很差,再加上還要忙金姐的喪事……」珍珍一臉同情,「不過聽古叔說,他爸爸也回來了,他應該能有時間休息一下,希望他能儘快度過這場劫難吧。」
「沒死就行。」馬小玲的回覆顯得有些冰冷無情,不過大概也是因為她對這種事情早就已經司空見慣。起身拿起包包,她道:「我還要繼續準備回魂夜用的東西,你們兩個慢慢聊,拜拜!」
她走後,況天佑感覺到王珍珍不時羞澀地投來的目光,心裡也倍感壓力,於是也想找藉口離開。
可惜,珍珍看似柔弱,但在感情方面卻遠比他這頭老殭屍要勇敢得多,看他口型,便搶先一步說話。
「天佑!我和復生今天都請了假,不如就趁今天讓我請你們吃飯吧,別忙著拒絕,上次在日本我還沒感謝你救我呢,今天我們去吃自助餐,你想吃什麼都可以,好嗎?」
況天佑看見她眼中的希冀,再想到之前三番兩次的拒絕,一時心軟,便答應下來。
——
煉丹房。
六個牆壁無不被滿滿的符籙所占據,唯有如此才能封住煉丹過程中所產生的高溫和異象。
洪塵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丹爐,雙手丹訣時而變幻。
額角偶爾划過一滴汗水,轉眼之間就被蒸發。
反應釜中。
劍氣激盪,縱橫不休。
劍意籠罩,無處不存。
而懸在反應釜最中心處的那一團金屬,此時的體積再度縮減,已然變成了一顆直徑半寸不足的丹丸,與彈珠相仿,其形極圓,盛放九彩霞光。
像是一個天體,又似一座黑洞,抑或是一個宇宙。
霞光明暗交錯,仿佛呼吸一般。
而它所吞吐的,自然是充斥於煉丹爐內的劍氣與劍意,以及不斷穿透丹爐的九龍龍氣。
某一個時刻,丹丸好似抵達了界限,吸力猶如黑洞出生,周遭劍氣劍意頃刻被它吞沒,就連丹爐的熱量仿佛也被它吸收,赤紅的丹爐迅速回歸金黃之色。
見狀,洪塵心中喜悅,瞬時全力催動劍體,整個煉丹房中霎時被虛空湧來的劍氣所占據,形如長河一般湧入丹爐。
同時,附著在丹爐上的九條神龍也各自綻出強烈光彩。
飛劍的煉製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無論爐中丹丸需要多少,洪塵都必須竭盡全力地滿足它。
稍有不足,輕則飛劍質量下降,重則數日苦工及材料全部毀於一旦。
幸運的是,洪塵有千年靈力在身,兼具萬象劍體,御使九龍,無懼力竭難續。
饒是如此,足足半個鐘頭後,他也感覺自己差點被榨乾。
丹爐內,飽飲劍氣、劍意與龍氣的丹丸終於平靜下來。
盈盈在空,默默旋轉。
那九彩輝耀的光芒消失了,丹丸外好似降霜一般迅速結出一層灰濛濛的外殼。
不多時,方才還猶如稀世珍寶的丹丸,此時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顆形狀稍圓的石頭蛋子。
華光內斂,珍寶自晦。
接下來,就是飛劍煉製的第三步,也是最後一步。
經過練劍的第二步,形而上的「道」已經尋得,但是「道」在天地間會自然而然地演化變遷。
天地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
若是現在直接將煉丹爐里的丹丸取出,那麼天道會瞬間使它剛剛尋得的「無」變成「有」,而這樣的變化是完全不受掌控的。
所以,那一層石殼,看似封印了裡面的寶物,實則也隔絕了天道自然的浸染,使剛剛獲得的「道」能夠更長時間存在。
但是這種封印是無法長久的,因為煉丹爐的小天地還在大天地之間,臨時的隔絕無法長期維持,時間越久,丹爐外的天地會自然而然地向內入侵,逐步將其毀滅。
因此,洪塵必須給「道」一個載體,一個不會被天道催化的容器。
形而下者謂之器。
這就是煉劍第三步的核心。
方法倒也簡單,以自身為因,誘之生變——化丹成劍!
此即為道與器合。
此法所煉飛劍,皆為上上品。
洪塵右手並指成劍,點向心口。
衣衫破碎,胸膛敞開。
肌膚血肉遮不住九龍心臟的氤氳仙光。
一滴純金無暇的血液,穿過軀體,輕盈地漂浮在指尖。
此血,需將精、氣、神同時注入其中,如此一來,血已非血,更像是臨時製造出來的一個分身。
《劍術》有載,若修為足夠,便可直接分出一縷魂魄投入其中,如此效果更佳,甚至可以煉出同為傳說的本命飛劍。但洪塵顯然還沒有這等實力,只能往後再從長計議。
洪塵托起這一滴精氣神合一的血液,通過爐眼將其送入釜中後迅速關閉爐眼,接著赤龍再度發力升溫,劍氣劍意再度嘶嘯,將方才開爐後滲入其中的外天地氣息全部淨空。
隨後,純金之血才輕飄飄地落到石丹上。
立時,那石殼仿若碰到天敵,瞬間裂解湮滅。
金血將石丹完全包裹,洪塵催動赤龍,驟然升騰的猛火將整座丹爐完全包圍起來。
時間再度流逝,轉眼又是四十八個小時。
煉丹房中呼呼嘶吼的赤焰猛然一收。
來自數百年前,陪伴過一代萬壽帝君的煉丹爐終於不堪重負,在第一道裂紋崩現之後,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縫隙急劇蔓延。
當外附的九道龍氣回歸洪塵心臟時,它便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傾塌。
大大小小的碎片跌落滿地,半空中一顆滴溜溜旋轉的丹丸便異常顯眼。
九彩不復,獨有金光。
與洪塵的血液顏色如出一轍。
看著它,洪塵感覺就好像看著另一個自己,這種獨特的自己與自己對視的感覺,照鏡子根本無法還原其萬一,更超越了語言所能描述的萬一。
不需要劍指,劍訣,甚至不需要刻意動念。
就好呼吸一樣,無需學習,本能天成。
金色丹丸驀地來到洪塵面前,其軌跡完全無法捕捉,速度快得就好似直接跨越空間完成的瞬間移動。
洪塵注視著它,它也在緩緩自旋,仿佛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讓洪塵看清楚它的模樣。
旋轉一周後,金丹在空中輕輕一滾。
如同被泡發後緩慢舒展的茶葉,金丹在半空迅速展開。
轉眼,它變成了一柄長劍。
其光煌煌,其芒熠熠。
劍體上自然衍化出猶如龍鱗的紋路,在那一片片參差錯落的鱗片中,好像有一幕幕畫面、一道道身影以及一個個文字交替閃爍,共演天地萬象。
洪塵一抬手,它便自行落入掌中。
五指內扣握住劍柄,如臂使指,再也不是形容詞,心血相連、魂魄共同之感席捲全身。
鬆開手,飛劍化作一道金光繞著他似流星般盤旋。
忽而筆直,忽而彎曲。
忽而細小如針,忽而膨脹如柱。
洪塵突然張口,飛劍遁入口中,卻不入腹,而是循著龍氣的指引進入心臟。它重新化作丹丸模樣,仿如一顆龍珠穿梭在九龍之間,形似嬉鬧,同時又不斷承接著萬象劍體與九龍龍氣的滋養。
這一刻,洪塵的劍道修為也隨著飛劍鑄成而突飛猛進,堪稱暴漲。
腦海中諸般劍法、劍訣頃刻間水到渠成,盡在掌控。
靜坐許久,他才終於呼出一口濁氣。
「道爺我……成了!」
站起身來,一揮手,整座房間內成千上萬道符籙瞬間消解。
這一刻,許久未曾有過的疲憊上涌。
來到臥室,他一頭撲在床上,只是臨睡前,他還在想最後一件事。
飛劍該如何取名?
萬象?
不,萬象過於博大,且明確指向天地萬象。
可飛劍,就是飛劍,只是飛劍。
縱有萬象,不離劍宗。
思索間,他忽地想到自己當初為自己釀造的酒取名時的苦思,以及被玄苦大師一句話提醒的瞬間。
洪塵醉,醉紅塵。
細細想來,這世間萬象,莫不在紅塵之中。
紅塵,雖然更加廣博寬泛,卻並無明確指向。
且道之一字,出於紅塵,修於紅塵,立於紅塵,歸於紅塵。
萬象劍體鑄成的飛劍。
若不取萬象,自當以【紅塵】為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