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丐幫總舵，聚義廳里難聚義
洛水秋深碧如黛，亂石縱橫瀉鳴瀨。
自天山向東，兩日時間，穿過西夏進入大宋。
渡渭河，轉洛水，日半的功夫，便抵達了西京洛陽。
馬車在乘船之前已經賣掉，四人騎馬入洛陽。
洛陽城，經歷唐末兵火戰亂，呈現出「城邑殘破，戶不滿百」的慘狀，如今經過多年的重新修葺，更被宋朝列為西京，這裡有最高學府國子監，雲集天下大儒，匯聚朝中重臣，洛陽籍宰相層出不窮，可謂再度輝煌。
洪塵曾多次往返洛陽暫居，對這座城還算了解。
入城之後，他便目標明確地趕往丐幫總舵所在。
阿碧認了認路，發現與阿朱告訴她的住處完全相反，訝然問道：「公子，我們不去找阿朱姐姐和蕭大哥嗎？」
「不去。」洪塵搖頭，「今天恰好又是一月一次的丐幫總舵大會，我帶你們去看看熱鬧。」
阿碧盯著他的臉尤其是雙眼看了數息，忽地吐了吐舌頭，不再多言。
王語嫣見狀，美眸微閃，驅馬靠近，問：「妹妹怎麼了？」
木婉清和阿紫也豎起了耳朵。
阿碧在馬背上探出半個身子，輕聲道：「今天怕是要有不少人流血了。」
聞言，三人微怔，不由望向前方的玄色身影。
勁裝修身，玉帶束腰，發間綴珠紅繩隨著黑馬的步伐輕輕飄動。
雖無言語，也看不清表情，但她們卻感覺今日的他頗有不同。
像是帶著一股過往不怎麼會出現的凶煞之氣。
「公子要殺人？」木婉清抓住插在鞍旁的劍柄。她不會做飯，也沒有王語嫣那麼多的武學記憶和那麼好看的臉蛋，更沒有阿紫這三天半里目不斜視任憑驅使的乖巧。
但她認為自己也有獨特的優點，她們不敢殺的人她敢，她們敢殺的人她可以殺得更凶！
公子的名聲越來越壞，都怪我沒有提前把那些人給殺了。
阿碧點點頭，王語嫣稍一思索，恍然道：「是因為丐幫的事情嗎？公子教我練功時曾偶然說過，小人誘以之利，君子欺之以方，丐幫有人利慾薰心越來越不聽話，蕭大俠也被義氣裹挾所以瞻前顧後。」
「是呢。」阿碧柔柔點頭，「姐姐之前沒跟在公子身邊所以不知道。公子的醉紅塵運輸交給了丐幫，但後來丐幫排擠蕭大俠，那時公子就想對丐幫施以懲戒，可蕭大俠希望由他自己來解決。但後來問題越來越嚴重，蕭大俠卻還是不忍殺丐幫兄弟，公子對此頗有意見。」
王語嫣頷首：「我大概明白了。在公子眼中，蕭大俠是兄弟，丐幫那些欺負蕭大俠的人可不是。」
「嗯嗯，公子給了蕭大俠兩次……不，應該是三次機會了。」阿碧掰著手指算了算，而後嘆了口氣：「唉，我們來洛陽的路上，公子都不讓寫信，肯定是不想讓蕭大俠知道他今天回來了，要不然，我猜蕭大俠肯定還是會攔著。」
木婉清蹙眉：「蕭峰以前號稱俠義豪邁，雖然他是契丹人，我也仍認他是個英雄。為何此事他卻優柔寡斷，沒有半點男兒氣概？」
阿碧：「其實蕭大俠也解決了一些事情，醉紅塵經營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而且，之前丐幫已經把該給的收益全部交出來了，而且是按照原來的分成。不過公子覺得，丐幫不是知道錯了，他們只是有些怕了。」
「我猜他們是在天龍寺一戰之後才給的。」木婉清冷冷地道。
阿碧無奈點頭。
「公子說得沒錯，他們只是怕了。」王語嫣贊同，也同樣不解：「蕭大俠為什麼遲遲不肯動手呢？」
阿碧瞥了眼洪塵，道：「公子說，蕭大俠其實並不迂腐。如今的情況，可能是他真的查到一些比較隱秘的東西，所以才會畏手畏腳。」
木婉清突然笑了起來：「無所謂。我猜，那些人今天都得死。」
——
丐幫總舵。
自蕭峰辭去幫主之位，丐幫便一直沒有再選出一位合適的幫主。
原本應該由副幫主馬大元替補上位，可奈何幫中長老與弟子分成了好幾派，寧可幫主之位懸空，也不肯選出領頭之人。
最關鍵的是，馬大元自己也不願意上位。
前段時日，馬大元差點一命嗚呼，幸好蕭峰及時請了神醫薛慕華來給他解毒，才堪堪救了他一條老命。
而今，坐在副幫主的椅子上，上方幫主之位空懸，下方一應長老弟子俱在。馬大元非但沒有感覺到權利的滋味兒，反而被重重的憂慮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今天早上，他在熟睡之中突感心悸，驟然醒來後更是滿身冷汗。
「馬副幫主，你看起來神色不佳，莫非是舊疾反覆？要不我先扶你下去休息？」這般關懷的話語出自傳功長老呂章，也是丐幫風波中唯一拒絕表態站隊之人。
他的武功很高，在丐幫除上代幫主喬峰外獨領風騷，因此也無人可以拿捏他。
馬大元搖搖頭：「有勞呂長老掛念，我身體無礙，大家既然都來了，那今天的大會就直接開始吧。」
這裡話音剛落，下座一人立時起身。
此人手持鐵鐧，正是丐幫四老之一，持鐧長老宋清溪。他抱拳環顧，道：「各位長老、兄弟，想必大家都已經聽聞前幾天從西域天山傳來的消息？」
此言一出，在座眾人紛紛神色一變，或憂或喜，不一而足。
從天龍寺，再到天山。
某人雖然已經多年沒有在丐幫眾人面前出現，可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如同往常那般忽視他的存在。
一群人誰也不願出聲，呂章接話道：「宋長老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好！」宋清溪走到場中，道：「那今日我便直言一番！若是有什麼得罪之處，還望諸位海涵！」
「呵呵，宋長老，若伱還想說你之前的提議，那我勸你還是省些口水吧。」
突然被打斷，宋清溪卻也不惱，反而面帶微笑地看向說話之人：「白長老，我記得你曾受了重傷，差點丟了一身武功，是喬幫主不惜損傷元氣為你療傷，才讓你恢復如初。如今你屢屢針對喬幫主，真就不怕背上忘恩負義的名聲嗎？」
白世鏡冷哼一聲，斜睨道：「我當然不會忘記任何恩義，可我身為宋人，身為丐幫執法長老，更不能抗拒的是家國大義！你口中的喬幫主，已經自己改姓為蕭，也公開承認自己是契丹人。我反對的不是那個曾經為丐幫立下大功的喬幫主，而是如今的契丹人蕭峰！」
「強詞奪理！」宋清溪呵斥。
白世鏡站起身來：「諸位，有誰願意讓蕭峰擔任丐幫幫主的，現在可以舉起手來，如果超過半數，那我絕不反對……」
「夠了！」同為丐幫四老，也是四人中最為年輕的陳孤雁猛地拍桌，震得茶杯亂顫，他冷眼道：「總舵大會，不該一次次上演這般鬧劇。事到如今，諸位是什麼心思，大家互相都看得出來，反正事情還沒有結束，那就等吧，等到洪長老回來，等到背後的人現身，我們就等著看看，這丐幫究竟會走向何處。」
聚義廳內，霎時一靜。
陳孤雁的話十分刺耳，但又直接挑明了眼下丐幫的實情。
若以蕭峰為核心。
一部分人針對蕭峰，恨不得他死。
另一部分支持蕭峰，但又因為他契丹人的身份進退維谷。
若有洪塵為核心。
一部分人恨不得將天下所有醉紅塵全部劃拉進自己的口袋，但他們又畏懼洪塵的實力，不得不把之前放大膽子吃進去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另一部分，主張維持原樣，至少可以保證丐幫的收益不會有變。
當然，實際肯定不止是兩部分而已，只是針對的兩派比較有代表性。
人心總是複雜，立場隨時都會變化。
驀地，陳孤雁又道：「白長老，我真的非常好奇，到底是誰給了你那麼大的自信，我記得洪長老當初在總舵隨汪幫主練功的時候，就已經能夠輕而易舉地打敗你，難道你真的不怕嗎？」
隨著這個問題，眾人目光也紛紛落在白世鏡身上。
白世鏡麵皮一抽，隨後大手一揮：「我承認，他的武功的確比我厲害。他是天才，我比不得他，但是這些年難道我也會一直原地踏步麼？」
陳孤雁立即反問：「說得好。那你的武功追上他了麼？」
撲哧……
聚義廳里突然傳出不知是何人的笑聲，隨後一陣陣竊笑此起彼伏。
白世鏡臉色忽紅忽白，目光死盯著陳孤雁。
「咳咳！」
一陣咳嗽響起，笑聲迅速隱沒。
角落裡，一個老乞丐在身邊弟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唉，老了老了，身體實在不行了。今兒我也不該來，我先走了，你們自便吧。」
白世鏡連忙上前：「徐長老，你是丐幫元老，哪裡會有你不該來的道理？」說著，他回望陳孤雁。
陳孤雁此時也閉上眼睛無聲長嘆。
徐沖霄，丐幫元老，而今八十餘歲。
曾在丐幫擔任要職，手下帶出一代代的弟子、舵主和長老。
白世鏡能成為丐幫反蕭峰的大頭目，徐沖霄功不可沒，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勞。
另一半功勞屬於洪塵，因為能與白世鏡一爭高下的全冠清被洪塵一掌打死了。
徐沖霄笑了笑，環顧四周，道：「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它不是任何人的私產，也不應該害怕任何人。諸位都是丐幫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們要做的是為丐幫弟子謀福，為天下百姓做主。」
「徐長老說得對！」白世鏡當即附和，「丐幫不是蕭峰的丐幫，而是大宋的丐幫。當年汪幫主將他和洪塵並稱雙龍，估計也未想到今日他們一個是契丹人，一個成了江湖上惡名遠揚的邪龍！」
陳孤雁睜開眼道：「白長老，當年你也在場，莫非你不知道汪幫主說的『紅塵邪龍』本身沒有半分貶義，只是一種調侃嗎？」
「我當然知道，可是昔年不同於今日！汪幫主說的『邪』，指的是他天賦高絕，所思所想非同常人，聰慧伶俐遠勝世人。
可現在呢？他殺了天龍寺的六位高僧和拈花寺的黃眉僧人，讓大理段氏皇族名聲掃地，國將不國。作為丐幫中人，他違背了江湖道義，亂殺無辜，身為少林俗家弟子，他羞辱佛門，毫無慈悲。
如此做派，『邪龍』的『邪』字，難道不是早就已經變成了『邪惡』的『邪』字嗎？」
「哈哈哈哈……」陳孤雁仰頭大笑，「好啊，白長老真是好口才！我陳孤雁說不過你，但是我希望將來洪長老親自來到丐幫總舵的時候，你也能如何豪邁地將這些話說給他聽。」
白世鏡眼角狂跳，心頭微寒。
可想到昨夜所見之人，他又提了一口氣，神情肅然地道：「他來了又能怎樣？這些話，字字發於肺腑，件件確鑿無疑，說給他聽又如何，難道他還能因言殺我不成？」
「為何不能？」
突兀傳來的聲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聚義廳內所有人瞬間轉頭看向此刻正緊閉的大門。
轟！！
兩扇銅皮包裹的實木大門突然崩裂，大大小小的碎片四濺橫飛。
一個同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跨過大門，龍行虎步而來。其身後還跟著四個女子。
「洪長老！」
陳孤雁唰地起身，神情振奮地喊道。
立時，聚義廳內一片譁然，眾人紛紛起身。
白世鏡臉色唰地慘白，連忙看向徐沖霄。
徐沖霄一雙老眼內也閃過一絲慌亂，他急忙背過手在身後打了個手勢，角落裡一位丐幫弟子當即從後方小門快步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