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接踵而至
一處不知名的屋子。
屋子很大,這麼大的屋子,只有一個窗戶,很小的窗戶,離地很高。
窗戶是關著的,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門也很小,肩稍寬的人,就只能側著身子出入。
屋的角落裡有兩張床。
木床。
床上的被褥很乾淨,卻很簡譜。
除此之外,屋裡就只有一張很大的桌子。
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帳冊、卷宗。
一個人正站在桌子前翻閱著,不時用硃筆在卷宗上勾劃、批改,嘴裡偶爾會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是站著的。
因為屋裡沒有椅子,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他認為一個人只要坐下來,就會令自己的精深鬆弛,一個人的精深若鬆弛,就容易造成錯誤。
而他的精深永不鬆弛。
他永無錯誤。
他從未失敗。
還有人站在他身後。
這人的身子站的更直、更挺,就像是槍桿。
他的眼球幾乎分不清眼球和眼白,完全是死灰色的。
這雙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銳利,但卻有種說不出的邪惡妖異之力,讓人瞧上一眼,便會冷到骨髓里。
這兩人自然就是創立金錢幫的上官金虹跟荊無命。
像他們這樣的人,世上也許還找不出第三個。
如今,金錢幫在江湖中名聲雖然未顯,但其財力之雄厚,人手之充足,高手之多,早已不輸任何頂尖大派,甚至猶有過之。
可他們的幫主住所竟是如此粗陋,生活竟如此簡樸。
只因世上所有的享受在他眼中都是種工具,他完全不屑一顧。
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權力,除權力外,再也沒有別的。
他可以為了權力生,也可以為了權力死。
靜。
屋中除了書冊翻動的「沙沙」聲,就沒有別的聲音,他們站在這裡,已不知工作了多久,站了多久,直到燭燈燃起,屋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只有一聲,很輕。
上官金虹手沒有停,也沒有抬頭。
荊無命道:「誰?」
門外應聲道:「一四七。」
荊無命道:「什麼事?」
門外人道:「有人求見幫主。」
荊無命道:「是什麼人?」
門外人道:「林仙兒。」
荊無命道:「為什麼事求見?」
門外人道:「她要等見到幫主之面時才肯說出來。」
荊無命不說話了。
上官金虹忽然道:「帶她進來。」
腳步聲遠去,很快便有更輕的腳步聲傳來。
「我可以進來麼?」比出谷黃鶯還要好聽百倍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連屋中的簡樸之色都似乎鮮活了幾分。
荊無命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進。」
上官金虹依舊手不停,頭不抬。
吱呀——
林仙兒推門而出,她穿著一身褐色的狐裘,原本是顯人臃腫的顏色,到了她身上卻恰到好處,她就那麼輕手輕腳的走到桌前,眨了眨眼睛打量兩人一眼,輕聲道:「屋子裡的燈有些暗了,會傷眼睛的,上官幫主,男人是該勤勞一些,但也要愛惜身體。」
上官金虹微微怔住,慢慢地放下筆:「你到這來就是為了對我說這句話?」
林仙兒眼波流動,道:「當然不是,我是來幫你的。」
「哦?」上官金虹抬起來了頭,「你是從哪裡得知我在這裡?」
林仙兒的縴手忽然搭在了上官金虹手上,慢慢地滑了上去,輕撫著他的耳背,說出了答案:「百曉生。」
上官金虹沒有動,只是緩緩道:「你就是用這種方法讓百曉生對你吐盡秘密?但我可以告訴你,你這種法子,對我是沒有用的。」
他的聲音既不冷酷,也不陰森,只是平平淡淡的,絕不帶絲毫感情,無論說什麼話,都好像是在念書。
林仙兒嬌笑出聲:「那麼,我要用什麼法子,才能打動你呢?」
上官金虹道:「伱有什麼法子,不妨都用出來試試?」
林仙兒道:「你就不好奇我是來幫你做什麼嗎?」
上官金虹道:「你會說出來的。」
林仙兒笑了,道:「你真是個厲害的人,是來幫你殺人和征服天下的。」
「殺人?」
林仙兒道:「我知道上官幫主的手下殺人都是一等一的厲害,他們殺人都要用武器,還要流血,這已經落了下乘,我殺人非但看不見血,也用不著刀。」
上官金虹沉默了半晌,道:「你除了會殺人外,還有什麼好處?」
林仙兒笑的愈發嬌艷:「我很有錢,我的錢已多得連數都數不清,多得可以要人發瘋。」
上官金虹道:「這好處的確不小。」
他聲音里似已有了笑意,因為他很了解錢的用處。
林仙兒又道:「我當然也很聰明,可以幫你做很多事。」
上官金虹道:「不錯,你一定很聰明,笨人是絕不會有錢的。」
林仙兒道:「除此之外,我當然還有別的好處……」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很媚,纖柔的手也在上官金虹的胳膊上來回遊走,「只要你是男人,很快就會知道我說的不假,只要你願意,我這些好處,就全都是你的。」
上官金虹再次沉默半晌,才一字字道:「我是男人。」
荊無命走出了房間。
他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就像是毫無感情的木頭人。
直到燈燭徹底熄滅,屋裡什麼都瞧不見。
是什麼聲音響起?是呻吟,還是喘息?
是林仙兒在笑,她嬌笑著道:「你果然是男人,而且像你這樣的男人世上還不多……」
上官金虹道:「因為你是這樣的女人,所以我才會是這樣的男人。」他的聲音居然還是很平靜。
林仙兒沒有接話,喘息了片刻道:「你聽說過絕槍嗎?」
上官金虹沉默片刻道:「你是因為他來找我?」
林仙兒嘆了口氣道:「不錯。」
上官金虹道:「你很怕絕槍?」
林仙兒情不自禁的咽下一口津液:「簡直怕的要命。」
上官金虹道:「他比我如何?」
林仙兒道:「他比你還可怕,因為我可以打動你,卻絕對無法打動他。」
她又嘆了口氣道,接著道,「他這人什麼都不要,竟還讓我找厲害的人對付他,我活到現在,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
上官金虹道:「他也是人,他想必也有弱點。」
「弱點麼?」林仙兒長長嘆息一聲,「我實在想不到他有什麼弱點,真正能算上弱點的,那就是好戰,我想即便我不來找你,他早晚也會找上你。」
上官金虹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你放心,他活不長的。」
……
而上官金虹口中活不長的陳卓正好好活著,還活的很滋潤,很舒坦。
他已在少林寺藏經閣中待了半月之久,每天的生活簡單而充實,讀佛經手札,研習武功,吃上好的齋菜,以及飲自己帶著的美酒。
天龍的掃地僧曾有言,少林七十二絕技,每一項都是凌厲狠辣,傷人性命的厲害功夫,練得越深,戾氣越重,因此需要以慈悲佛法化解,否則戾氣累計,最終會成為要命的隱患。
而古系世界的少林七十二絕技殺伐之意比金系更重,更狠辣,戾氣也要足的多,歷代高僧留下的手札提及少林絕技,也都說了,修心比修武更為重要。
陳卓歷經多個世界,雖然武道開蒙在金系世界,但其所走的武學道路卻是主世界的。
以他現在的眼光看來,所謂戾氣不過是負面情緒、意志氣機對精神和肉體的反向衝擊,因為肉身不夠強,精神不夠澄澈,所以才會有修多了就走火入魔的風險。
當肉身絕對強大,心靈足夠堅韌,智慧明達,修煉任何武功都不是問題,正如此刻的他,遍觀諸多武學秘籍,非但沒有心魔侵擾,反而吸收了不少精華,再通過歷代高僧手札,照見心路疑惑,對佛家武學的掌握和融合簡直是突飛猛進。
不僅讓修羅龍蟾功的真氣品質更上一層樓,還讓任脈加固的關卡有所鬆動,離通玄境圓滿僅有一步之遙。
又過去了數天,陳卓讀了近百本佛經。
這一日晌午,他在達摩劍法上寫下心得批註,合上秘籍,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
「靜極思動,我在少林也待了二十來天,是該去江湖上走動走動了,想必林仙兒應該找好了第二波、第三波,甚至更多的高手。」陳卓在心中如是想道。
沒有遲疑,說走就走,陳卓用毛筆在桌旁寫下「我去也」三字,身如穿林之燕,從閣樓中的窗口一躍而出,雙臂輕輕一抖,凌空往上升了數丈,化作一縷輕煙,轉瞬遠去。
下了少林寺,陳卓放緩腳步,來到集市,徑直往酒樓走去。
這二十幾天,他所存的那點美酒早已喝完,而且連續吃了二十幾天的素菜,即使再好吃,心中不免還是有幾分空落,他想吃肉,好好的吃一頓肉。
此處的酒樓雖不如保定城中醉仙樓,但也還有模有樣,客人不多,桌子卻很大。
陳卓隨手遞給老闆一錠沉甸甸的銀子,老闆便歡天喜地的趕去後廚,親自監督掌勺師父為他做出佳肴美食來。
堂中的客人雖然不多,但氣氛還是很熱烈,因為他們在喝酒禦寒,酒喝的多了,說話的聲音就難免大了些。
忽然門前厚厚的棉布帘子被風捲起。
一道身影,像是雪片般被風吹了進來。
客人們說話的聲音為之一頓,陳卓也移動目光看了來人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