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你們要天象,我就給你們個天象
老黃說道:「就怕林青還有高手相助。」
徐驍在回書房前去了一趟損失最慘重的西南院落,找到最先發現失火的人詢問當時情況,得到的回答是根本沒有看清縱火者,琵琶營和魚鼓營的士兵在撲滅大火後清理出許多屍體,除去被煙燻死的,被火燒死的,還有一些屍體看起來是被利爪抓碎腦袋,其中就有入夜時分他帶去梧桐苑攔截林青的二品扈從,可見縱火者是一個人,不是多人串聯,實力境界的話,至少一品,大概率不弱指玄,而且武器是鉤爪類的奇門兵刃。
「王爺,林青既知徐偃兵是天象高手,還有膽色在梧桐苑住下,想必另有後手,如果在沒有摸清他的底細前貿然行事,我怕……」
「老黃言之有理。」
徐驍斜眼相瞧,一面捂著右腮幫子吸涼氣,王府走了水,他被林青這麼一搞,也跟著邪火上犯,這一會兒牙花子腫了,火燒火燎的疼,有些難捱。
韓嶗山說道:「那褚祿山和齊當國不救了?」
徐驍想起林青走前吩咐二等丫鬟黃瓜的話:「老黃,你覺得他要醫官治療外傷的工具做什麼?好心為我那兩個義子治傷?」
「不知道。」
說起這事兒,老黃也覺得好生奇怪:「不過肯定不是殺他們兩個,林探花若有殺心,在梧桐苑時便把人殺了,哪裡需要大費周章。」
徐驍說道:「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
韓嶗山又問:「那王府失火的事怎麼講?」
徐驍想了想道:「就說潛藏王府多年的楚國餘孽刺殺世子未果,為了逃命在王府各處縱火,褚祿山、齊當國因救我身受重傷。」
「今晚去梧桐苑救火的那些下人呢?」
「他們……殺了吧,就說是死在刺殺中,記得多補償家屬一點銀錢。」
韓嶗山並不意外徐驍有這樣的決定,誰叫那些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呢,冤有頭債有主,這可都是林青造下的殺孽。
目送一身灰袍的偏將軍折過吳素生前親手臨摹的蜀國山河卷屏風,離開書房,只剩他和徐驍,老黃放鬆不少,搓著心口窩哼唧兩聲,身子一歪,盤坐到榻前的地板上,面前還有徐鳳年早先從靴子裡抖出的砂礫,許是晚間發生太多事,當值的丫鬟還沒有時間打掃。
「唉,我還是喜歡馬夫老黃,三兩黃湯下肚,和衣而臥,管他是臊臊馬圈,沙沙田壟,能容下這具身子就好,劍九黃?人前顯聖,高手難當啊,咳咳……」
他又咳出兩口血,好在不多。
「你的傷沒事吧。」
老黃擺擺手:「沒事,調息一晚再好好睡兩天就沒事了。」
「那把龍蛇,可惜了。」
「王爺若真覺可惜,不如把王妃的大涼龍雀補償給我,怎麼樣?」
「老黃,你可真敢要,大涼龍雀我可是要留給自己兒媳婦的,怎麼?你想做老徐家的兒媳婦?」
徐驍身上火氣全無,牙不疼了,臉也不捂了,微微傾身,手攏在大紫色的官袍里,像個富家員外一樣和兒子的馬夫開玩笑,林青確是一個麻煩,但也只是有些麻煩,聽潮亭下還有劍神李淳罡,袁左宗已然接到他的調令,率一萬大雪龍騎軍趕來陵州城,城外還有漁鼓營、琵琶營、鳳字營、龍象軍和鐵浮屠等數萬兵馬,偽天象算什麼,王仙芝來了也要飲恨北椋,想他徐驍,世稱人屠,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就幾個江湖宵小王府縱火,劍挫黃陣圖,怎麼可能讓他這種人亂了陣腳。
老黃說道:「話說回來,我覺得兩位世子還是出去避一避的好。」
「黃蠻兒自然沒問題,年兒的脾氣有些倔,若不是我讓姚簡看住他,沒準兒已經跑梧桐苑叫陣去了。」
「不會,老黃我對世子自問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一旦確定打不過,他比誰溜得都快。」
「對了,明天的事……」
「王爺放心,這點小傷,對付湖底老魁還是沒有問題的。」
……
清涼山上一場火燒了半宿,漁鼓營和琵琶營的士兵入城滅火,動靜自然不小,一大早,熱氣騰騰的包子鋪和餛飩攤前便圍滿好事者,豎起耳朵聽王府里傳出的小道消息,聽了些楚人行刺世子未果,便縱火添亂,毀屋近半,還殺了許多家丁的故事,消息靈通人士講得興起,繪聲繪色地描述那些被殺的丫鬟家裡有多清貧,身世有多可憐,楚人施暴行兇的手段有多殘忍,而現場的氣氛,當真是男人憤慨,女人落淚,上早班的乞丐舉著手裡的破碗,要把昨日在一位富家老爺馬車前面磕了十五個響頭換來的兩枚乾淨銅錢捐給王爺重建府邸,讓那些楚人好好瞧瞧,北椋是打不垮的。
北椋有陵州,陵州城北有一座清涼山,清涼山上有一座椋王府,王府最後面是一面平湖,岸上建樓,樓高九層,其中放置徐驍率領北椋鐵騎馬踏江湖,由各大小門派掠奪的古玩奇珍,稀罕玩意兒,其中最具價值的,還要屬一樓和二樓的武功秘籍,引得無數江湖人士來此盜書,多數以失敗告終,不是丟了性命就是身陷囹圄,還有一些人選擇投靠北椋,對徐家俯首稱奴,比如為了白帝抱朴訣聽命徐驍的舒羞,為了飼神養鬼經甘心做狗的楊清風,還有個聽潮亭的書籍管理員,被徐鳳年親切地稱呼魏爺爺。
陵州城一番景象,聽潮亭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完全沒有受昨夜風波影響,不修邊幅的李義山攥著一把棋子,站在最高層俯瞰下面的戰鬥,湖風揚起灰白長發,胡亂拍打著因長年累月不下樓呈現病態白的臉,他數了數手裡的棋子,黑子五,白子三,又望望一身馬夫裝,站於水榭屋頂,左一招劍上劍氣重三斤,右一式浮沉飄搖四躲雲,將鎖在湖底十幾年的老魁逼入絕境的黃陣圖,尋思最多再有一劍,勝負當分。
果然如他所料,劍匣再震,日耀劍出,一式風雪西天送觀音,風雪未現,劍氣一盪,輕鬆撥開老魁的鎖鏈雙刀,懸在那位衣衫襤褸,水滴不停的北莽刀客頭頂,三斤劍與浮沉劍一左一右趁勢跟進,湖心老魁丟下一句「沒吃飽,不打了」,十分乾脆地認輸投降。
李義山掂掂手裡的黑白棋子,拿下支窗的木棍,輕輕合上紙糊的窗戶。
水榭後方二層小樓上,氣虛面白的青鳥倔強地站在直面湖風的外廊上,靜靜看著躲在一身白衣,腰挎雙刀的南宮僕射身後,正一臉驚愕望著自家馬夫的椋王世子。其實老黃武功極高這件事,她也是才知道,如果剛才老黃沒有出手,她就要下場迎戰老魁了,哪怕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可能會死。誰叫她是死士丙呢,為徐鳳年而戰,為徐鳳年而勝,為徐鳳年而死,便是她的人生信條。
「打完了?」
呼嘯的湖風送來一道聲音,戲謔又危險,青鳥記得這個聲音,急忙循聲望去,只見湖波萬頃,粼粼生輝,近岸無人,遠岸也無人。她驀地看向身後,左邊紅牆黛瓦的小樓掛著銅鈴的飛檐上站著一道身影,綸巾當空,青衫欲舉,果真是那個昨日傍晚一個照面便將她重傷,如今霸占梧桐苑的青州林探花。
「該我了。」
「休想。」
青鳥嬌叱一聲,足尖在朱紅色的橫欄一點,借力躍起,並指如槍,刺向斜後方負手飛掠的不速之客。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但見他左手一拂,袖底閃過一抹淡淡的白,一道凌空掌力破開她的槍勁,結結實實打在她的胸口,真氣入體,震得五臟移位,肋骨寸斷,哇地一口鮮血噴出,跌入樓後含苞待放的薔薇花叢。
「青鳥!」
徐鳳年看到這一幕,悲痛欲絕,托起亮銀色錦袍的下擺,露出裡面的白褲烏靴,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昨夜用命守護梧桐苑,現在又用命守護他的女人。
楚平生無視如臨大敵的白狐臉,也沒看站在岸邊等吃飯的北莽老魁,右腳尖輕輕點地,穩穩落下,依舊負手望湖,遠眺波瀾。
「父親被殺,只為徐驍一句助她殺陳芝豹的空口許諾,便甘當徐鳳年的丫鬟和死士,我始終想不明白,報父仇怎麼和當死士聯繫在一起的,她若為保護徐鳳年而死,誰去殺陳芝豹?不是應該先把目的達到再做死士報恩嗎?所以老黃,這種腦子擰成麻線的女人,配活在世上嗎?我總覺得多殺一個,人世間便少一個蠢貨。」
楚平生收回遠眺的目光,徐徐轉身,緩緩抬頭,依舊不看前方三丈處重開的劍匣,浮沉、三斤、並蒂蓮,三劍齊動,浮沉劍身勾勒有深刻的雲紋;並蒂蓮劍闊色艷,柄若蓮花;三斤劍鋒利細長,適合女用。
「我聽說你的師兄西蜀劍皇蘇茂也是死在徐驍手上,那麼問題來了,等你死後見到他,會怎麼講述後事,這種刺殺仇人,最後卻選擇給仇人當狗的心路歷程,我還真挺好奇的,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這樣我以後再收妹子,就不用為怎麼宰了礙事的岳父,卻不影響我們感情的問題傷腦筋了。」
「老黃,殺了他!」
小樓後面綠油油的花叢中鑽出一抹白,可憐徐世子,被薔薇花枝的刺扎得臉上和手上都是口子,滿是血痕,他卻絲毫不覺疼痛,胸膛里有一團火在燃燒,炙得七情上面悲憤交加。三年時間行遠六千里,就沒有一天如今日這般想讓一個人死。
咻,咻,咻……
黃陣圖劍指一錯,氣沖天靈,略去劍一劍二,一出手便是劍七挑盡天上星,三劍橫掠,劍氣排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