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卷末林婉兒篇

  第483章 卷末-林婉兒篇

  翌日夜。

  紅燭昏羅帳。

  林婉兒穿著一件白色睡衣,不簪不戴,倚坐床頭,臉色是一種病態的白,氣喘吁吁看著坐在桌邊安靜喝茶的楚平生。

  「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咳咳……」

  「……」

  「知道……我……快死了,所以哪怕……我是個癆……病鬼……也要占有我的身子……對嗎?」

  「你可以這麼想。」

  「我……還以為……你……你給范若若和葉靈兒……灌了迷魂湯……終於想出……想出也讓我接受你的說辭。」

  「這麼說來,你到死也不肯接受我了?」

  「沒……沒所謂接受不……接受……反正我也快……死了,正好……我死後……就沒人能夠阻止……你……和她了……我折磨……折磨了你們那麼久,死……死也瞑目了,咳咳咳咳……」

  林婉兒一陣劇烈咳嗽。

  楚平生哭笑不得地看著她。

  「很……很難理解嗎?我知道……殺不了你……沒法為哥哥報仇……這……這是我唯一能夠報復你……的方法。」

  「……」

  「我本以為能……堅持到過年……」林婉兒頹然說道:「既然……你執意要我……哪怕只有一夜……也……也算……夫妻一場……我只求你……一件事。」

  「說。」

  「我死之後……能不能……不要把我的屍骨……帶去……草原……就在京都城外……能夠看到皇家……別苑的地方把我埋了。」

  楚平生被這個病嬌徹底打敗了。

  不愧是李雲睿的女兒。

  他沒有說話,徑直走過去,將林婉兒的身子放平,脫靴上床。

  她閉上眼睛,重而深地喘息著。

  這時一股溫熱撲在臉上,就覺雙唇被什麼東西包住,然後是一股無法用言辭描述的香氣渡過來。

  ……

  翌日。

  嘰嘰喳喳。

  嘰嘰喳喳。

  一陣清脆嘈雜的鳥叫將林婉兒從沉睡中喚醒。

  長長的睫毛微顫兩下,緩緩地睜開雙眼,透過窗戶玻璃看向海棠樹梢立著的兩隻麻雀。

  「叫得真好聽。」

  不只麻雀叫得好聽,今天的太陽也是晴好,光照著她的臉,吻落一片金黃,有些晃眼。

  她不得不伸出初雪一樣的手,帶著微笑遮住雙眸,只留一條淺淺的縫隙。

  呼……

  呼……

  輕微的鼾聲打斷了她心裡的寧靜,急扭頭看處,就見大床另一邊躺著個男人,不知是她的動作驚擾清夢,還是陽光惱人,伸手抓了抓癢,轉過身去繼續睡。

  林婉兒就覺腦子轟地一響,昨晚發生的事情在眼前閃過,雖然後面她暈過去了,不知道楚平生是怎麼操作她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還是沒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嘶……

  嚶……

  忍不住清淚兩行,抱膝抽噎。

  「你煩不煩。」

  十數個呼吸後,楚平生被她吵醒,明顯帶著起床氣說道:「老子為你浪費那麼多精血,特麼的睡個回籠覺都不行,我去戰彤彤房間睡。」

  話罷直接起身,穿好靴子,抱著自己的衣服出門去了。

  吱呀。

  嘭!

  重重的摔門聲嚇了她一跳。

  嗚嗚嗚……

  也就幾個呼吸,她又哭上了。

  過了一會兒,伴著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房門開啟,一個人走進房間,在她身邊坐下。

  林婉兒原本以為楚平生去而復返,但是許久不聞說話,抬頭一看,被淚水模糊的視線那邊是翠綠刺繡大袖和白絲披帛。

  葉靈兒?

  范若若?

  都不像。

  林婉兒輕抹淚痕,當看到大袖和披帛後面明顯隆起的小腹後愣了一下,再往上瞧,怔了好久。

  「你……你是司理理?」

  當初楚平生大鬧監察院,殺影子,屠黑騎,就是為了搭救司理理,也因此落下一個好色之徒的名聲。

  那時她與葉靈兒坐在王啟年的馬車裡,遠遠地看過司理理。

  以前不知道,以為司理理就是醉仙居一個頭牌,後來被爆出是齊國密探,再後來就是和親王慶功宴上,楚平生捅出司理理其實是南慶皇族後裔的秘辛。

  「是我。」

  司理理微微一笑,從袖子裡摸出一條繡著荷花的手帕遞過去。

  林婉兒遲疑片刻,接在手中拭乾臉上的淚痕。

  「謝……謝。」

  「自家姐妹,何須道謝。」

  司理理說道:「我看他負氣離開,剛才你們……吵架了?」

  林婉兒環著雙腿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是來幫他做說客的?」

  「是,也不是。」

  林婉兒不解。

  「知道他為什麼直到現在才與你洞房嗎?」

  「……」

  「他在等我。」司理理撫摸著小腹說道:「本來殺李雲潛這種事,我應該在場的,但是他說我肚子裡懷著孩子,情緒過於激動不好,便等一切塵埃落定,才讓人去北齊接我過來。」

  「過來……做什麼?」

  「祭祖。」

  「是,你是該祭祖,畢竟大仇得報。」

  「還有告訴你實情。」

  「實情?」

  「林珙不是他殺的,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白風。」

  「你說什麼?」

  那日在太極殿,王羲說起白風和五竹的情況,聲音很小,殿內基本沒人聽清,林婉兒自然不可能知道白風就是楚平生假扮的。

  「如果哥哥不是他殺的,他為什麼要承認?」

  林婉兒很激動,身體在抖,聲音也在抖。

  司理理嘆了口氣,往裡面坐了坐,伸出因為懷孕胖乎一些的手拉住林婉兒的手,後者下意識縮回去,有些排斥她的親近。

  「因為仇恨能使人堅強,尤其是你,他不想看到你在嫁入楚府前就心若死灰,失去生活的意義,這對你的病……不好。」

  林婉兒身子一震,明白了。

  楚平生利用了她的性格,她的復仇心。

  確實,如果不是用為林珙報仇,為父親報仇,噁心親娘當做目標,她早就撐不下去了。正如和親王慶功宴前,她還抱著「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的心思,認為自己有機會殺掉楚平生」,算計著這條殘命能夠活到新年,然而「賞善罰惡夜」一過,知道再無報仇希望,她的健康就迅速惡化,別說過年,臘月都撐不到。

  「他如此處心積慮,就為了得到我的身子,我是不是應該感到光榮?」

  林婉兒陰陽怪氣地道。

  司理理沒有動怒:「還有救你。」

  「救我什麼?」

  「難道你沒發現,你的病已經好了很多嗎?」

  司理理講完這句話,林婉兒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身子不沉了,胸不悶了,呼吸舒泰順暢,從醒來後就一直沒有氣喘和咳嗽。她原本以為這是郎中們常說的迴光返照,難道……不是?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可以負責任的說,他的血比這天底下最珍貴的靈丹妙藥都好,你聽說了吧,陳萍萍和言若海已經凌遲兩次了,依然活蹦亂跳,為什麼?很簡單,楚平生在用他的脫落皮屑做成的丹藥給二人吊命。」

  聽完司理理的講述,林婉兒想起楚平生被她吵醒,摔門離去時說的話。

  儘管很離奇,很難接受,可是這樣才能解釋清楚這一系列事件的邏輯。

  沒有白風,只有楚平生。

  而楚平生沒有殺林珙,那……那做了這種事的人是誰?

  司理理知道她在想什麼,幽幽一嘆,拉過她的手握住,這一次林婉兒沒躲。

  「是范閒身邊的大宗師,五竹。」

  「范……閒?五竹?」

  她表情木然,眼神呆滯。

  「還記得你爹讓袁宏道去監察院地牢審問我嗎?就是擔心范閒是殺害林珙的兇手,其實我把牛欄街刺殺案真兇是林珙的事告訴了范閒,只不過因為想要活命,才沒有告知袁宏道實情。」司理理頓了頓又道:「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救我出去的是楚平生,並不是范閒。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問葉靈兒,你哥死前,范閒去找她確認過她那日在花船上看到了什麼。」

  「這……不是真的,不是……」

  司理理沒有理她,繼續說道:「范閒得知真相後要幫滕梓荊報仇,卻又怕你知道,心生猶豫。最後是五竹成全了他,出手殺了你的哥哥,這樣一來,既為滕梓荊報了仇,解了范閒心頭苦悶,又不用讓你恨他。」

  林婉兒抽回手,使勁地抓了抓頭,本就睡散的頭髮更亂了。

  司理理拿出坐下時隨手放到床尾的半截鐵釺:「這是五竹的武器,那日他與楚平生在京都城上空激戰時很多人都看到了,關於林珙遇害一案的卷宗就在刑部,你若不信,可以拿著鐵釺去比對林珙與其手下的傷口數據。」

  人證、物證、邏輯,全能對上,林婉兒連自欺欺人都辦不到了,眼中含淚道:

  「那他在太極殿的時候為什麼不說,為什麼……」

  「他若說了,當場對質得知真相,你還會為救范閒的命答應安安分分當他妻子嗎?怕不是第二天就要尋短見了吧,那他在你身上傾注這麼多心血的意義何在?」

  嗚……

  嗚嗚……

  林婉兒抱膝痛哭,哭得好傷心,好委屈。

  她恨楚平生恨了那麼久,見他做一切事都是為惡。

  結果林珙不是他殺的,林若甫也沒死在他手上,反而被他治好了所有郎中視為絕症的病,所有的仇,所有的怨,最後都化為用心良苦。

  司理理說道:「海棠沒跟你說過嗎?他其實待自己的女人很好,但是有一個先決條件,得跟他一條心。」

  「對……不起。」

  「什麼?」

  「對不起。」

  「這話你不該跟我說。」

  司理理把落在被褥上的手絹塞回她的手裡:「關於林珙之死真相的事講完了,接下來我要說的另一件事,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事?」

  林婉兒能夠聽出她語氣里的嚴肅和凝重,強抑淚水,拿著手帕在眼角點了點,抬頭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