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貴妃娘娘,臣來了
當夜。
風吹來一片雨雲,淅瀝瀝的小雨如絲如縷,屋檐下點點滴滴,如泣如訴。
淑景宮內。
披著一件有龍鳳紋理的淡綠色錦袍的淑貴妃跪坐在書案後面,許是有些睏倦,輕輕地打了個呵欠,放下書卷,傾聽積水順著琉璃瓦片淌落,拍打檐下石板的聲音。
啪嗒。
啪嗒。
啪嗒。
深宮重重,清冷幾千秋。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捲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淚盡羅金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巧華峨眉都出群,當時人道便承恩。經年不見君王面,落日黃昏空掩門。
繡裙斜立正銷魂,侍女移燈掩殿門。燕子不來花著雨,春風應自怨黃昏。
淑貴妃微微低頭,看著方才抄錄的四首宮詞,輕輕地嘆了口氣,眉頭滿是愁緒,心頭全是苦楚。
這是李承澤由北齊購得,差王府下人送來淑景宮的唐詩宋詞夾帶的小冊里的內容,用過晚膳後雨勢漸弱,聽著階前點滴,她有感而動,隨手抄錄了其中幾首。
撫摸著墨跡未乾的紙張,又默讀一遍上面的內容,她偏了偏身,拉過不遠處的火盆,準備點火燒紙。
哪怕她再與世無爭,也知道這種飽含怨氣的詩萬一被人看見,知道是從淑景宮流傳出去的,大概率會為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還是化成灰比較好。
可就在她捏起最近的紙張準備點燃時,一股風襲入大殿,吹熄了牆角宮燈與書案上的蠟燭。
「紅茱。」
黑暗中,她呼喚女官的名字。
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人答,回應她的只剩嘀嗒嘀嗒,積水落下的聲音。
「長琴。」
「青萍。」
兩名宮女也不說話。
她皺了皺眉,以為三個人去御花園的竹林挖筍了-——雨後的筍鮮脆甘甜,是她最喜歡的食物之一。便將手伸到木案下面摸了許久,才在角落找到火摺子,掰開蓋子輕輕一吹,火苗閃現,一縷光照亮鮮潤的紅唇和金色的發箍,
她先點燃燈台上的蠟燭,又去點牆角的宮燈,這時目光一掃,就見大殿門前豎著一道黑影,頓時心提到嗓子眼兒,兩腿一軟,跌坐在地。
「來。」
她只喊出一個「來」字,後面的「人啊,有刺客」就沒聲了,這時燭火照亮不速之客的臉,貴妃娘娘的眼睛頓時直了,因為這人她認識,赫然便是西胡使節,當朝太子太師,開府儀同三司那位楚大人。
「咦?」
楚平生走到書案前方立定,看著那四首宮詞微微一愣:「你在抄寫我送給你的小禮物?」
他怎麼進入皇宮的?
為什麼來她的淑景宮?
小禮物是什麼意思?
淑貴妃心裡有許多疑問,可喉嚨處卻像是堵著東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給你解開穴道,讓你可以說話,但是你不准大聲說話。」
淑貴妃想了想,點點頭。
楚平生一指點出,她便覺氣機一暢,可以說話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
「這問題問的,當然是走進來的。」
「我是說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時辰,又是什麼地方?」
「皇帝的太極殿,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何況是你的淑景宮。」楚平生拿起抄有羅隱的《宮詞》的紙張,借著燭光通讀一遍:「字不錯,跟李清照的行書有點像。」
「李清照?伱說得可是《宋詞三百首》里寫出『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那位才女?」
聽他說起自己喜歡的詞人,淑貴妃一時間忘了他擅闖後宮的行為。
「就是她。」
「她的書法很好嗎?」
「才情不錯,書畫就一般般了。」
淑貴妃又想起穴道受制不能發聲時他說的話:「你剛才說的『小禮物』是什麼意思?」
「就是夾在《唐詩三百首》里的小冊子咯。」
「你說的是內容都是的小冊子?那明明是皇兒給我的。」
「他?你覺得做皇子的,會給娘親這種東西嗎?」
淑貴妃內心巨震。
之前都沒仔細想,現在聽楚平生一說,確實,這些宮詞讀起來有一種幽怨,悽苦的感覺,不僅會讓深宮生活的負面情緒加倍,若被外人看到,也容易招惹非議,李承澤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你是什麼時候把它夾到書里的?」
楚平生放下寫著宮詞的紙張,湊近一些:「我什麼時候把它夾到《唐詩三百首》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原來你很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看著他越湊越近的臉,聽著弦外之意滿滿的話,她哪裡還不明白,這些宮詞是楚平生拿來試探她的心思的東西。
「你要幹什麼?這裡是皇宮,你若敢胡來,陛下不會饒過你的。」
「陛下?陛下多久沒碰你了?」
淑貴妃翻身往後爬,卻被楚平生從後面一把抱住:「我既然敢這麼做,就不怕他知道。」
「楚平生,你個賊子,再不鬆手我可要喊人了。」
「沒問題,把人都招來,讓他們看看我們在一起的樣子,我一個西邊來的野蠻人是不怕的,可是你呢?」
楚平生湊到她的耳邊:「你覺得陛下是願意為你與我師父翻臉,還是息事寧人,把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殺了?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太后是我師父殺的,李雲潛對此心知肚明,可他做什麼了嗎?」
淑貴妃身子一震,大腦一片空白。
太后竟是白風殺的?
李雲潛知道是白風殺的,還對楚平生恩寵有加,各種忍讓,那現在他侮辱了後宮妃子,李雲潛又會怎麼做?
自己有太后重要嗎?
楚平生見狀,趁勢一拉,將她擁入懷裡。
她一下子醒了,側身去推。
「這裡不行,宮中守衛森嚴,你別,不要……」
楚平生順勢將她扳倒,伸出右手,對準床頭勾勾手指,被褥下面飛出一物,啪地一聲落入掌心。
「娘娘,這不是我給你的古籍孤本麼,原來你這麼喜歡它啊,睡覺都要放在身邊陪伴自己。」
淑貴妃的身子又是一震。
「我很好奇,像你這麼知書達理的女人,為什麼不把這本書燒了,反而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你瞧,封皮都磨薄了。」
「你!」
「問你個問題,西門大官人與潘五娘的情節你看了多少次?」
她轉過頭去,燭光下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櫻桃,胸脯也劇烈地起伏著,嘴上兀自說著狠話。
「等紅茱她們回來。」
「放心,一時半會兒,她們是不會回來的。」
淑貴妃表情微變:「你把她們怎麼了?」
「放心,命還在,只是睡得有點死。」
「你放開我。」
「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一個詞,半推半就?應該是吧。」
「巡邏的侍衛會過來的!」
「放心吧,不會的,我早就摸清了他們的巡邏路線。」
一個時辰後。
楚平生的手輕觸淑貴妃小手,她雖已香汗滿身,癱軟在床,但頭尚能動,咬牙切齒,帶著委屈偏向一邊。
「該做的都做了,怎麼還這樣見外?」
楚平生微微用力,將她的頭掰正,湊過去親了一口,抽身時對上那一雙滿含熱淚的眸子,面色轉冷。
「這便是所謂的事前不要,事中真好,事後悔恨麼?又不是黃花大閨女,裝什麼純。」
他揮了揮手,華麗的床幔兩分,接著從床上下來,撿起胡亂丟在地板的衣物,邊穿邊道:「不知道那晚祈年殿夜宴結束,你是不是也曾愧疚對我說過什麼。」
她說過什麼?
說過讓楚平生向范閒學習,當時他對此嗤之以鼻,還因為態度問題和紅茱起了爭執,打了紅茱兩個耳光,這件事也成為楚平生的一個重要污點在朝堂內外傳播。
如今楚平生仗著皇帝的寵信,暴打皇貴妃貼身女官的事跡還有人傳,甚至越傳越邪乎,變成了他調戲皇貴妃貼身女官不成,惱羞成怒出手打人,妥妥的西來惡棍,無道小人。
而這件事的根源,基本上沒人在乎,多數慶人只需要他是好色之徒、無恥惡棍的人設來鄙夷唾棄,在精神上,品格上戰而勝之罷了。
只有當時在場的人,尤其是讓楚平生學范閒的她,知道打女官的事主要責任不在楚平生。
讓他一個大宗師弟子,草原未來的大汗去學習一個抄子,無異於在侮辱人,能怪人家生氣嗎?地位低下的女官再多嘴諷刺,挨打不是活該?
但問題是,她顧忌皇族臉面,不能出面澄清,紅茱也不肯主動認錯,於是在讓楚平生變得聲名狼藉這件事中,她和紅茱都扮演了推手的角色。
悉悉索索。
楚平生扣好玉帶,撫平袖口的褶皺,就聽到後面傳來皇貴妃穿衣下床的聲音,轉頭一瞧,便見烏雲散亂,遍身紅霞的人兒拽了拽凌亂的內衣,一頭撞向北邊的頂樑柱。
他當然不能坐視淑貴妃尋短見,五指微含,輕運控鶴功,女人沖勢驟斂,嬌小的身軀倒飛而回,落入他的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