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三章 人走茶涼

  殿試排名,向來是重中之重,同時也是慎之又慎。

  一次排名,影響的很可能就是一個人的一生。

  除了頭甲的排名,五甲的排次也很重要。

  一甲、二甲賜進士及第,及第二字,意味著進士中的進士,三甲、四甲賜進士出身。

  前四甲,雖然前者是賜進士及第,後者是賜進士出身,其稱呼固然不同,但除了頭甲前五人之外,其他人之間並無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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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五甲,區別就大了一點。

  同進士出身者,無法直接釋褐授官,而是需要守選。

  守選是宋代的銓選制度中的一項規定,即官員需要根據官職大小和資歷厚薄,由銓選機構進行考評後,方可赴任。

  至於,具體的考評時間,大體不等,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幾年。

  所以,五甲的排次也是相當重要。

  三月二十六。

  此科考試的大體排名已經確定,只剩下幾分尚有爭議的答卷,暫時還沒有排定名次。

  其中,一甲五人的排名是討論最為激烈的議題。

  這一科的同考官有十人,雖然考官之中沒有具體的排名,但官居樞密副使的張士遜無疑是其中的首席。

  不過,張士遜也不是沒有對手。★🎁 ➅➈𝐬𝒽𝕦χ.ℂσм 🐉♝

  比如,龍圖閣直學士周起,就不怎麼賣張士遜面子。

  周起有這個資格,畢竟,早在真宗朝,他便官居樞密副使,即便他現在的職位比張士遜低。

  但資歷擺在那裡。

  周起看著眼前的答卷,輕聲念道。

  「六卿分職,邦國之大柄也,有吏部考辯績而育人材,有吏部辨考績而育人材,有兵部簡車徒而治戎備。

  有戶部正版圖而阜貨財,有刑部謹紀律而誅暴強,有禮部祀神示而選賢俊,有工部繕宮室而修堤防,六職舉而天下之事備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此言當是咸平二年,孫侍講(奭)上疏的內容吧?」

  「故此,此卷評為五甲,當無異議。」

  張士遜神色平靜道:「引前人直言,直抒自己之意,有何問題?」

  「邊患,不過纖芥之疾,內患,才是邦國大忌,而內患又以三冗為最。」

  「復周官唐世,不失為改變冗官之弊的良策。」

  宋朝的官制承襲的事唐制,當然,這裡的唐是指唐朝後期的官制,中書掌政事,樞密掌軍事,三司掌財政。

  即兩府三司制。

  三者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約,可以有效的防止奸臣篡權。

  然而,立國之初,三省六部九寺五監雖然失去了該有的職權,但它們仍然存在,並沒有被廢除。☺👤 ❻❾s𝓱ยЖ.ς𝔬ϻ 🍫👑

  這些人雖不領職權,但俸祿是不少領的。

  所以,宋初的官員體系臃腫,不是沒有道理的。

  官、職、差遣分離,也導致宋初的官制極為混亂。

  其實,對於兩套體系並存的弊端,早就有官員呼籲改變,像孫奭,咸平年間他便上言,希望恢復傳統的三省六部制。

  他提議此策,倒不是為了奪權什麼的。

  即使恢復了三生六部制,當權的仍是那些人,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提議的真正原因,乃是時機到了。

  宋初實行兩府三司制,其實是一種權宜之計。

  宋是代周而立,趙匡胤上位後,如何對待後周的臣子,是一個必須要嚴肅考慮的問題。

  如果全部罷黜,難免會引發時局動盪。

  官、職、差遣分離制度,正好可以完美解決這個問題。

  後周的臣子,大部分人本官保持不變,不過,具體的職權,就別想了。

  「天真!」

  周起呵呵一笑,他的這句天真,不知是指應考舉子,還是指張士遜。

  恢復三生六部制,就能解決冗官之弊?

  可笑,可笑。

  官多闕少的根本原因,不在官制,而是在恩蔭濫賞。

  恩蔭之濫,也不是什麼新鮮話題。

  這名考生既然連孫侍講咸平年間的上疏都知道,那麼,他不可能不知道恩蔭之禍。

  但此人卻絕口不提恩蔭之濫!

  為何?

  原因很簡單,恩蔭泛濫,損失最大的是誰?

  是大宋!

  是官家!

  受益最大的是誰?

  是百官!

  如此一來,也就能理解這考生為何如此作答。

  評卷的人是誰?

  名義上當然是官家,但官家身上擔著大宋萬民,哪有那麼多時間親自閱覽?

  除了排名最前的幾人,絕大多數考生的卷子是無法送至御前的。

  所以,考生在答卷時,最重要,最先考慮的必然是避免得罪考官。

  倘若在卷中寫明恩蔭之弊,最終會導致什麼結果?

  運氣好,碰到剛正不阿的考官,或許會給一個高分。

  可若是運氣不好,直接被黜落也不是不可能,即使沒黜落,一個五甲,多半也是逃不掉的。

  周起是何等人物?

  看到卷子的那一刻,他就看破了考生的小心思。

  巧言令色之流,他是最看不起的。

  這便是他執意將此卷定為五甲的原因。

  此等之人若是有機會身居高位,怕不是又一個丁謂。

  另一邊,眼見周起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張士遜的臉上頓時有點掛不住了。

  雖然周起比他更早進入兩府,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況且,真要論入仕時間,他可是太宗淳化三年(992)的進士,在這方面,周起只能是他的後輩。

  「既如此,便公議吧。」

  「由全體編排官共同表決。」

  「贊同將此卷落入五甲的,請示意。」

  話音剛落,在場的考官除周起之外,全都沒有任何意動。

  顯然,周起的話沒有張士遜的話好使。

  這也正常,在旁人眼中,周起雖然曾經輝煌過,但現在只是區區登聞鼓院長官。

  而張士遜呢?

  不僅是官家的潛邸舊臣,更是樞密院副使。

  官場是最能反映人情冷暖的地方,歷史上的王安石死後是什麼待遇?

  宋人張舜民有詩云。

  門前無爵罷張羅,玄酒生芻亦不多。

  慟哭一聲唯有弟,故時賓客合如何。

  大名鼎鼎王荊公都是這等待遇,周起受到的這點冷遇,又算得了什麼?

  周起一言不發的看著滿堂的同僚,心中徒留一聲嘆息。

  世態炎涼,他早就習慣了,但值此之際,仍舊不免生出幾分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