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七章 合流

  呂府。

  下值歸家後,呂夷簡難得的喝起了酒,不僅如此,他還將次子呂公弼招了過來。

  看到春光滿面的父親,呂公弼不覺意外。

  爹爹今日遇到了什麼事?

  怎麼如此開心?

  不多時,呂夷簡注意到了兒子的目光,而後放下酒樽,開口道。

  「寶臣,是不是好奇為父為何如此高興?」

  「恩。」

  呂公弼點了點頭。

  「遼朝退兵的事,你應該也有所耳聞,爹爹考一考你,你覺得爹爹為什麼開心?」

  後世,呂氏能夠屹立不倒,其中一半得益於呂氏的家風,一半得益於呂夷簡的表率。

  如果說呂蒙正是東來呂氏成為世家大族的關鍵人物,那麼呂夷簡便是讓呂氏成為政壇常青樹的核心人物。

  這不,慶祝的時候,呂夷簡也不忘考校兒子。

  說是考校,實際上卻是指點。

  聽到父親的問題,呂公弼略作沉吟。

  爹爹既然這麼問了,其原因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遼朝退兵,多半只是一個引子。

  其後帶來的影響,才是關鍵。

  遼朝退兵,會帶來什麼?

  北境徹底安靖?

  遼宋重回之前?

  這是不可能的!

  楊文廣帶兵主動闖入遼境,襲擾遼軍後方,只此一件事,就等同於毀約了。→

  而且是宋廷主動毀約在前。

  遼朝雖然派了五萬大軍南下,但這支部隊只是駐紮在岐溝關一代,並沒有侵入宋境。

  如此一來,遼國可以找出無數種理由,證明自己沒有寇邊的意思。

  單從此事而言,國朝才是過錯的一方。

  平心而論,對於此事,呂公弼很是不解,官家為何要下達侵入遼朝的密令?

  主動破壞來之不易的和平,有必要嗎?

  有好處嗎?

  宋遼戰事再起,完全是一件看不到絲毫益處的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官家為何要做?

  此前,爹爹時常在他耳邊提起官家,其中說的最多的便是官家未來定是雄主,似有秦皇漢武之志。

  唯有手腕和志向相匹配,才得以配享雄主之稱。

  縱觀官家登基後的表現,官家的手腕確實很高明,即使是父親、丁相這等人傑,也無法摸透官家的心思。

  良久。

  苦思冥想的呂公弼,仍然沒能釐清頭緒,所以,他不禁求助式的看向了爹爹。

  看到兒子投來的目光,呂夷簡微微一笑,緩緩道。

  「藝祖(太祖)為何設立參政一職?」

  聽到這話,呂公弼靈光一閃,他終於抓住了問題的核心!

  大宋開國之初,三位宰相范質、王溥、魏仁浦皆是後周舊臣,彼時,太祖保留三人為相,不過是權宜之計。

  畢竟,大宋是代周而立,為了拉攏後周舊臣,這是必要的手段。

  待到政權穩固之後,太祖便罷免了宋初三相,然後將自己的心腹趙普提拔為了宰相。

  只是,立國之初,國朝軍政之要務,僅憑趙普一人,完全無法勝任。

  所以,太祖便設立了參政輔助趙普。

  起初,參政一職只是為了協助宰相,並無分權之意。

  不對!

  應該說,太祖最初便有分權之意!

  但礙於形勢,不得不隱瞞初衷,直到時機合適,立馬圖窮匕見,親自將參政推向了副宰相的位置。

  此乃分權!

  宰相的權力變小了,君權自然擴大了。

  太祖之後,太宗、真宗也繼承了削弱相權的宗旨。

  到了官家這裡,宰相的權力更是被打壓到了極致,頻頻繞開中書,便是最明顯的徵兆。

  位置決定了想法。

  呂公弼出身東來呂氏,仕宦之家出身的他,自然是站在了士大夫的這邊。

  君權過大,該如何限制?

  在傳統的儒家觀念中,造反肯定不是正解。

  勸戒,才是正途!

  如何勸戒?

  當然是聯合百官,一起向朝廷,或者說官家施壓!

  天子,雖然是天下共主,但執行天子旨意的卻是士大夫。

  如果沒有士大夫,天子的旨意還能如願施行嗎?

  怕是不能。

  想到這裡,呂公弼心中疑惑頓解,而後,他稍作思量,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爹爹,南北之爭,是不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呂夷簡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也!

  僅憑一句『太祖為何設立參政』,寶臣便直接堪破了問題的核心。

  同時,『暫時』兩個字,更是妙不可言。

  南北之爭,說白了是話語權之爭,或者說是先進者和後進者之間的爭鬥。

  只要沒有達到一個平衡點,南北之爭是不可能停止的。

  眼下的合流,不過是『外力』的作用。

  一旦『外力』消失,或者減弱,南北之爭必然會再起,並且永無止境。

  未來,即便沒有了南北之爭,也會有其他的派系爭鬥。

  畢竟,餅只有那麼大,有的人占得多了,就必然有人占得少了。

  而人心的貪慾又是無止境的。

  占得多的那一方,只會想著占得更多,更多。

  面對如此『窘境』,少的那一方,怎麼可能甘心拱手相讓?

  所以,鬥爭便來了。

  至於,那個平衡點,也只是理論上的存在,現實中,永遠不會有那個平衡點。

  ……

  ……

  ……

  福寧殿。

  李傑並不知道南北士人即將合流的情報,因為此事太過隱秘。

  呂夷簡和丁謂都不是蠢人。

  似這等大事,肯定是越隱秘越好。

  他們壓根就沒有私下見過面,畢竟,他們的位置太過敏感,如果兩人真的私下約見。

  即使行蹤隱秘,也有可能暴露。

  故此,哪怕是在政事堂中,他們見面也沒有談論過此事。

  有的只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像是足球比賽中的默契球,雙方看似踢得很是激烈,但誰也沒有率先攻破對手的大門。

  直到終場,也許是零比零,也許是一比一,二比二,反正最終肯定是以平局為收場。

  傍晚。

  李傑正在看著西北地區最新的軍情,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只見雷允恭步履匆匆的跑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而後立刻匯報起了遼京的動向。

  「官家,中京那邊傳來了最新情報。」

  「遼帝醒了,並且親御永安殿,召見群臣。」

  此時,雷允恭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戰爭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