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种師道與种師中
「如此大事,非是我等能做主。」折彥質忍著怒氣行禮「需交由家中共議方可決斷。」
「隨便你們。」
河外三州之地宛如土皇帝一半的折家,在陳然的眼裡卻是個毫不起眼的角色「平定關中後,我自當全兵北上,到時候不投降那就不需要投降了。」
一眾折家人等,忍著怒氣出了城。
策馬飛奔返回軍中的路上,折彥質突然勒馬,大喊了一聲。
眾人皆驚,紛紛停下來,連忙詢問出了何事?
「拿陳然之前說,平定關中後,要全軍北上。」
折彥質的話,讓眾人摸不著頭腦「這怎麼了?」
「怎麼了?」折彥質神色凜然「你們覺得,咱們折家,值得人家數十萬大軍來攻?」
終於有聰明人轉過彎來「伯父的意思是,那陳然要去打党項狗?!」
折家與西夏交戰上百年,兩邊仇恨積累極深。
提到西夏,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話。
當即就有人喊「怎麼可能,皇宋上百年的時間,折損數十萬將士,耗費錢糧軍資無數,都沒能打下來西夏,他憑什麼?」
「就憑他滅了大宋!」
折彥質喉嚨乾澀,聲音嘶啞「都說此人邀天之倖偷了東京城,純屬運氣好。」
「可淮西之戰的消息,你們都是知道的。童貫帶著十幾萬西軍精銳,一戰盡沒。誰敢說他不能打?」
「還有這次入關中,咱們快馬加鞭的趕路,都沒能來得及趕到蒲津渡,姚古父子好幾萬河湟開邊的熙河軍精銳,逃出來幾個?」
一番話說的眾人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出聲相尋「伯父何意?莫不是要拿這個消息,去投了党項狗不成?」
歷史上的折家,極為瞧不起西夏。
他們寧願投降金人,也不肯投靠西夏,可把李乾順給氣的冒煙。
「怎麼可能。」折彥質看的明白「党項人沒前途的我的意思是,且看此人能否快速平定關中。」
「若是此人實有開國之相,舉族投靠也不是不行。若是被困在了關中,那就觀望之後再作打算。」
說到這兒,他面上難掩疲態「折家折家,二百年了!一直都困在府州這兒。還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全族投了,去搏一把從龍之功!」
折家說是河外三州的土皇帝,也的確是這片地區的土皇帝。
可問題在於,他們家也被徹底困在了這兒。
西夏那邊打不進去,大宋這兒也不許他們擴充勢力。
幾百年的家族,看似繁花似錦,實則烈火烹油。
若是真有機會的話,乾脆破釜沉舟一把也未嘗不可。
「走!」折彥質策馬前行「回去開族議,好生商議一番。」
潼關這兒,种師中得知蒲津渡失守的消息,已經是數日之後。
兩地定期聯絡的信使沒能按時抵達,心有不安的种師中派人去查看,方才知曉蒲津渡已經失守了!
「姚古誤國!!!」
得知消息的种師中,痛心疾首破口大罵「幾萬熙河軍守個蒲津渡都守不住,還整天自吹自擂西軍名將,還什么小太尉,蠢貨!蠢貨!!」
關中的門戶就是潼關與蒲津渡。
秦漢以來,關中與關東各地大軍來往,要麼就是吳起奪河西走蒲津渡,要麼就是秦王掃六合出函谷關。
這兩個地方就像是家裡大門的兩扇門板。
嚴絲合縫的時候,誰也進不來,可一邊的門板被卸了,剩下的那半邊也就失去了作用。
「相公!」聞訊而來的眾將,紛紛勸說「現在不是罵姚古父子的時候,咱們快走吧。」
种師中用力拍了下腦門「對,速速退兵。」
潼關這兒,北邊黃河南邊大山,東西都是狹長破碎的細碎山谷。
而潼關是一個稱謂,其本身是一連串設置在各處險要之地的關隘,營寨以及各種軍事設施所組成。
東軍過來的時候,這等地形可以有效阻擋。
可當東軍繞到後方華陰各處之時,就輪到潼關守軍被切斷退路。
退路被切斷,首先軍心士氣不穩,其次沒了來自京兆府的糧草支持,守軍就將陷入斷糧的危機之中。
种師中看的明白,蒲津渡被突破之後,潼關就失去了其本身的阻擋意義。
這個時候重要的是,將數萬守軍都給帶回到京兆府去,而不是被堵在這大山大河之間的狹長混亂地帶之中。
他經驗豐富,很快就下定決心棄守潼關,將有生力量給帶回去。
可陳然同樣經驗豐富,种師中能看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看得到。
早在出兵蒲津渡的同時,陳然已經派人通知潼關外的呼延灼,約定好時間發起攻勢。
不求能打破潼關,至少能夠拖住守軍。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潼關守軍只能是先行迎戰。
等到擊退了一輪輪的攻勢,華州那邊已然飛馬來報,賊軍由同州南下,已破華陰封鎖關西鎮,將潼關守軍西出的道路全都給堵死了。
得知消息的种師中險些暈倒,忙命張孝純張灝父子,領上萬大軍迅速西去,務必要打破封鎖通道。
兩天之後,消息傳來。
張孝純與其子張灝在狹長通道出口處的關西鎮,與賊軍主力遭遇爆發激戰。
所部兵馬大敗潰逃,這父子倆眼見著逃不掉,乾脆就降了。
得知消息的种師中,重重坐在了椅子上,雙目無神一整天都沒有言語。
關西鎮,陳然大帳。
「不用來見我。」得知投降的張孝純與張灝父子,嚷嚷著要來見自己,陳然乾脆囑咐「依范瓊例處置就是。」
范瓊例,那就是剝皮填草了。
一旁的扈成素來精細,小聲言語「大王,他們是投降的。若是處置了,恐影響有意投降之人。」
「是,我知道。」陳然垂下眼皮,敲著手指「習慣於投降的人,是不會在乎繼續投降他人的。而且他們還是兵敗被圍,逃走無門的時候投降,嚴格說起來.算了,編不下去了,我就是要他們死!」
扈成心頭驚駭,連忙俯首下拜不敢言語。
「與伱無關。」陳然深呼吸了口氣,卻是隨之失笑「也是怪了,經歷這麼多,有些時候還是控制不住情緒。」
張孝純,歷史上的河東路經略使,太原知府。
太原城破之時,守將王稟戰死城中,張孝純卻是降金。
他之後去了金人立的傀儡皇帝,大齊皇帝劉豫那兒做丞相。
劉豫被廢了之後,張孝純又去了金人那兒繼續當丞相。
這就是典型的三姓家奴嘛。
王稟這樣的豪傑戰死沙場,張孝純這等屈膝投降之輩,卻是得以善終,金人還給他上了諡號。
至於他兒子張灝,太原解圍戰的時候,與姚古一起出賣了种師中,導致太原失去援軍,最終城破。
此人也是西軍之中有名的草上飛,多次拋棄軍士百姓作為誘餌,逃過了金人的追捕。
算是一將無能,害死三軍的典型代表了。
對於這等人,陳然自是要處置的。
楊志上前為扈成解圍「大王,咱們是去打潼關,還是去京兆府?」
一眼看穿他心思的陳然,話語平淡「你若是想去鑽山溝,啃城寨自去就是,我又沒攔著你。」
『沒有大王的軍令,我敢私自帶兵出戰嗎?』楊志訕訕而笑,退往一旁不再言語。
陳然敲打扈成,不是他說錯話,是扈家在汴梁城內上躥下跳,甚至聯絡了一批文人墨客,吹起風潮鼓動陳然上位。
按理說這是好事,可陳然卻是清楚他們的心思。
源頭還是為了扈三娘,想推她坐上那全天下地位最尊貴女子的位置。
陳然反感他人插手自己的家事,這才藉機敲了敲扈成。
事情不大,一閃而過。
「扈成領兵留下,封死各處出口,不許潼關守軍突圍而出。」
「其餘各部整頓兵馬,隨我去京兆府。」
所謂京兆府,其實就是唐初的雍州。
唐玄宗李隆基時期,將雍州改為京兆府。
下轄以長安縣與萬年縣為首的,總共二十二個縣,是整個關中地區的膏腴之地。
到了宋時,京兆府還是京兆府,只不過下轄各縣互相重新劃分,成了十三個縣。
整個關中的核心之地,就是這兒。
此時主管京兆府軍政大權的,是西軍名將种師道。
與所謂名將的姚古不同,种師道的名將稱呼實至名歸。
他家是將門,可种師道卻是讀書出名,轉入文官。
在大宋當文官,那簡直就是天底下最享福的事情。
可种師道做了多年文官後,又轉回武將,與西夏党項人作戰多年。
因為與童貫不對付,這位大太監去東南打方臘的時候,故意將他們兄弟倆留下,反倒是逃過一劫。
种師道的用兵能力很強,然而現在他面臨的最大難題,卻是手中無兵可用。
西軍各路的精銳,都已經被自大狂童貫給帶去了江南,然後就是一去不復返了。
沒了這十多萬精銳,剩下的西軍人數還是有的,可能打的卻是沒多少。
他竭盡所能,將各路兵馬送上了前線,又忙著籌集糧餉軍資,忙的團團轉。
在种師道看來,陳然來打關中,沒個一兩年是打不進來的。
他原本是打算去川蜀索要錢糧軍資,可人還沒動身,噩耗就不斷傳來。
先是姚古父子丟掉了至關重要的關鍵節點蒲津渡,連帶著數萬熙河軍打了水漂。
跟著就是范瓊殘兵來報,范瓊的涇原路萬餘援軍被擊潰。
還沒緩過神來,折彥質的信就送來了,說是兩萬多的折家軍回府州了。
剛剛喘了口氣,壞消息又來了。
賊軍突入關中,切斷了潼關退回長安城的道路!
弟弟种師中帶領的秦鳳路近五萬人馬,都被堵在了潼關一帶動彈不得!
鄜延路與環慶路的精銳,之前就被劉延慶等人帶去了東南,各路剩下的兵馬要防備西夏,屬於邊境線上的城寨兵,類似於碉堡守軍,是絕對不能動彈的。
動了這些守軍,曾經殺傷數十萬西軍的大仇人党項人,就會越過橫山南下,生靈塗炭。
等到得知賊軍直奔京兆府而來的消息,种師道愕然發現,號稱數十萬的西軍,此時居然連防守長安城的守城兵馬都不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