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風起雲湧

  燕京郊外,崇山峻岭之間。

  此時,剛剛返回到蜉蝣寺中的真吳老僧一刻也不敢耽誤,很快便進入到密室之中。

  「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全知全能的聖主啊,您是永恆不滅的無上真神……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全知全能的聖主啊,您的奴僕乞求您的降臨……」

  焚香點燭之後,真吳老僧恭敬至極的跪倒在地,向著面前的黑袍神像不斷祈禱。很快,那神像亮起黑光,聖主已經到來。

  「你可知錯?」那聖主話雖平靜,但是,其中透露出來若有若無的冰冷怒意,卻是令的真吳老僧渾身顫抖。

  「奴僕知錯,不該如此大意,結果令的小弟喪命,更導致蜀地分舵苦心經營的力量盡都毀於一旦。」真吳老僧不敢有半點隱瞞,開口承認道。

  「倒是不糊塗,可是,為什麼總是做些糊塗事?」顯然,聖主的憤怒並沒有消減多少,再次問道,

  「那麼,背後的原因可曾查探清楚?」

  「啟稟聖主,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極有可能是因為苗疆聖山那位聖女。她隱藏極深,竟然能夠不被聖蟲奪舍,這才導致情報泄露,最終反被埋伏。」

  「苗疆聖女?」聖主虛幻的光影微微閃爍,似是在推算著什麼。驀地,其忽然輕咦一聲道,

  「你猜的沒錯,此女確實沒有被奪舍。不過,她所修行的只是殘缺不全的神道功法,威力有限,顯然不可能有抵禦聖蟲的能力。」

  「那……那是為何?」

  真吳不禁有些愣住,難不成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此事極為怪異,便是本座全力推算,仍舊模糊一片。似乎,涉及到更為神秘的存在。又或者,還是『他』的意識在作怪?」頓了頓,那聖主接著道,

  「你要立刻動身,務必將其調查清楚。」

  「奴僕遵命。」

  ……

  不知從何時開始,天下變得不安分起來。修行界如此,世俗朝堂之中同樣如此。

  尤其是這一段時間,趙佶竟然借著王皇后誕下龍子的大喜之事,突然頒下聖旨,要減免稅賦,更要大肆封賞天下有功之臣。

  前者還好,大宋七代皇帝勵精圖治,積累下來豐厚的家底。而官家上位之後也依舊保持著節儉,自然不差錢。

  然而,那後面的封賞卻是有些不對勁了。其中竟然囊括了邊境之地的軍官士兵,以褒獎其保家衛國之功。尤其是特意提到了西北之地種家,折家等等軍門世家。

  這是要做什麼?拉攏那些粗鄙武夫?太祖有言,朕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有天下萬千忠心耿耿的聖人弟子輔佐難道還不夠?

  延和殿中,此時,章惇正恭敬的站立在大殿中央,等待著官家的回答。就在剛才,他將朝堂之上眾多官員聯名擬寫的奏章遞了上去,目的便是為了勸諫官家收回成命。

  然而,趙佶只將他的奏章簡單看了一遍,之後便放在一邊,繼續忙碌起其他的事情,好像將他忘卻了一般。

  章惇實在有些尷尬,也不知該主動開口,還是不開口。既想要提醒一句,又生怕打擾到對方。而且,站了這麼長時間,雙腿有些打顫,實在堅持不住了。

  「官家……官家……」終於忍不住,輕聲喊了幾句。卻在此時,只見的趙佶抬起頭來,一臉詫異的問道:

  「丞相怎的還在這裡,是還有什麼事情嗎?」

  「……」章惇不禁有些愕然,明明是有重要的事情討論,更是遞了奏章,怎的看過之後便不認帳了?

  「啟奏官家,是關於封賞邊軍之事。官家誕下龍子,自然是上天庇佑,值得慶賀。可是,僅憑此事便大肆封賞邊軍,著實有些不符合規制。畢竟,軍隊事關重大,沒有功勳,如何可以隨便封賞?」

  「原來如此。」趙佶頓時露出恍然之色,卻是忽然又道,

  「丞相所言雖然不錯,可是,卻也有所疏漏。邊境多有強鄰,如遼,西夏等等,盡都對我大宋虎視眈眈,不時便有騷擾之事發生。若非這些邊軍將士們不辭辛勞,拼死守衛,如何能夠保得住這繁華盛世?」

  「食君之祿,忠君守國本為武人分內之事,又何必另行封賞,豈不是賞罰不明?」

  「丞相此言差矣。」趙佶神色不變,反問道,

  「皇后誕下龍子,江山後繼有人,這難道不是應該普天同慶的大事?朕心中高興,封賞天下,也是為了能讓我大宋子民盡都能夠分享這一喜悅,有什麼不對嗎?

  更何況,朕的封賞名單中不止有邊軍,更有朝中各部文臣,可有偏薄之處?難不成丞相覺得,邊軍便不是我大宋子民?」

  「官家息怒,臣並無此意,只是……」

  「好了。」趙佶直接打斷了對方,

  「聖旨既然已經下達,那麼便是金口玉言,如何能夠朝令夕改?丞相也不希望朕成為一個言而無信之君吧?」

  「臣……臣不敢。」章惇張了張嘴,卻終是結結巴巴回道。

  不知怎的,皇帝看起來平淡隨和,說話更是不急不慢,沒有半點怒意。可是,當自己與其目光對視之時,心中總是莫名其妙的感到發怵,仿佛只要繼續硬頂下去便會萬劫不復似得。

  「我這是怎麼了,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膽小如鼠?」

  心中糾結著,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對了,還有一事。」趙佶向著身旁的內侍揮了揮手,吩咐道,

  「去給章相搬把椅子過來。」

  「謝官家恩典。」

  章惇年齡已經不小,是真的有些站不住了。聽得官家賜坐,頓時感激不已,看來,官家對自己還是關切的。

  待得坐下之後,這才問道,

  「不知官家有何事交代?」

  「是關於朕的那幾位兄弟之事。」趙佶臉上適時透出一絲惆悵,接著道,

  「實不相瞞,昨日朕做了一場怪夢,夢中見到了父皇。他特意囑咐於朕,要我照顧好宮中各位母妃以及幾位兄弟。」

  「這……」章惇怔了怔,官家突然提到神宗皇帝做什麼?是有什麼用意嗎?

  「官家繼位以來,無論是對於宮內,還是宮外諸位皇子盡都妥善安置,並無不妥之處啊?」

  「章相所言不錯,朕確實沒有虧待他們。」趙佶點點頭,卻是忽然話鋒一轉道,

  「可是,朕那幾位兄弟盡都是有才華之輩,更是二十左右的大好年紀,僅僅只是錦衣玉食,庸碌一生,未免有些浪費了。」

  「官家莫不是想……」

  章惇心中咯噔一下,立刻便明白了官家的意思。極有可能,是想要增加幾位王爺的權力。

  事實上,幾位王爺不但有王爵,更是有官職在身的。只是,為了防止其生出不必要的野心,故而,所授的盡都是虛職而已。

  「看來你也想到了。」趙佶點點頭,

  「父皇子女雖眾,卻大都夭折,如今依舊存活的卻是寥寥數位。作為他們的兄長,朕也不想荒廢了他們的才華,故而,想給他們一個施展的機會。」

  聽到官家肯定的回答,章惇頓時眉頭緊皺,沉默不語。這可不是小事,而是改變祖制的大事。

  大宋建立之初,太祖便吸取了周、漢、唐等強盛王朝的教訓,故而,對於宗室極為防範,重視。從那時候開始便極力限制宗室的發展。

  之後到了太宗朝,因著得位不正,更是越發嚴格。宗室子弟被授予崇高的虛職並廣賜宅田,卻近乎於圈養,不允許參與任何朝政之事。

  後來,這一政策因著宗室子弟數量越來越龐大,稍微有所改變。但是,總得方向沒有變,依舊是不能有任何作亂的機會。

  這一點,不只是皇帝的原因,更是文臣集團的需要。畢竟,官職就那麼多,若是宗室子弟上位,且不說造反與否,首先利益受損的定然是他們。

  想到這裡,章惇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起身道:

  「官家容稟,微臣覺得,此事萬萬不可。」

  「哦?」趙佶目光微凝,喃喃道,

  「原因呢?還是說章相覺得,朕的那些兄弟們都是廢物,活該庸庸碌碌一輩子?」

  「微臣不敢。」章惇連忙施了一禮,接著道,

  「官家關愛兄弟之情,臣能夠理解。可是,這畢竟是大宋開國以來的祖制,不可輕動。否則,難免會再演漢唐舊事。」

  「你是覺得,朕的幾位皇兄皇弟會如漢唐王朝的宗室一樣,起兵造反了?」

  「官家恕罪,臣並無妄加揣測之意,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章惇這一次沒有否認,反而直言不諱道。

  「看來,這是真的觸及到了對方的底線,否則,以章惇的老奸巨猾,定然不會這麼強硬的反對。」趙佶心中思索,卻是隨即話鋒一轉道,

  「好吧,此事便暫時擱置,以後再議吧。」

  「官家英明。」

  ……

  延和殿中的對話並沒有瞞住太久,很快便如一陣風一般刮遍了整個汴京城。所有的在朝官員盡都沸騰了。

  官家這段時間是怎麼了,怎的屢屢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之前為了慶祝龍子誕生,大肆封賞邊軍倒也罷了,如今竟又打算為宗室鬆綁,讓其具備參與朝政的能力。

  這是瘋了嗎,難不成不明白,宗室與官員本質的不同,其身上可是留著趙家的血,同樣具備繼承皇位的資格。

  有朝一日,若是出現一位野心勃勃之輩,手中又掌握了權力,那麼,勾連群臣,謀奪皇位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文官集團也不傻,自然能夠想到,若是此事真的發生,會直接侵害他們的利益。故而,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盡都大肆議論,列舉此事的種種弊端。

  皇宮之內同樣不安寧,

  此時,趙佶應向太后的召見趕來寶慈宮中。剛一進來,便見得對方一臉嚴肅,儼然一副將要爆發的模樣。

  「可是內侍們有誰做的不好,冒犯了娘娘,讓您如此生氣?」行禮之後,趙佶神色平靜,主動詢問道。

  「內侍們可沒有膽量冒犯哀家,倒是官家你,若是生出什麼昏庸的念頭,導致國朝不穩,才會令的哀家心痛。」

  「看來,娘娘也是聽到了朕與章相之間談論之事了。」趙佶坐下之後,揮手斥退了服侍的宮女,確定周圍足夠安靜之後,方才接著問道,

  「娘娘對此有什麼看法?」

  「祖制不可輕改,歷代先皇定下如此規矩,不是沒有原因的。你也不糊塗,難不成便想不到這其中的道理?」

  「朕自然想得到,無非就是擔心宗室做大,以致發生篡權亂政之事。」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生出此等念頭,這不是惑亂人心嗎?這天下是趙家的天下不假,可是,做主的卻只能是官家你一個人,否則,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娘娘真的認為,這天下是我趙家的天下?做主的是朕?」趙佶沒有回答對方,反而似笑非笑的反問道。

  「什……什麼意思?」向太后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喃喃道,

  「天下不是趙家的,還會是誰的?」

  見得對方一臉茫然的模樣,趙佶忽然嘆了口氣,這才徐徐說道:

  「昔日父皇在位,曾召見王荊公與樞密使文彥博商議,討論變法之事。文彥博曾言,祖宗法制猶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

  父皇再問,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文彥博回答,為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非與百姓共治天下也。」

  「這……」聽到對方忽然提到神宗,又提到王安石,向太后頓時面色微變,試探道,

  「官家難道是打算效仿先帝,重啟變法之事?」

  由不得向太后不擔心,身為舊黨的一員,對於變法,她是極力反對得。倒不是因為偏袒誰,而是她清楚的知道,變法之事太過艱難,受到的阻力太多,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

  昔日自己的丈夫,也就是神宗皇帝,開始之時也是信心十足,可惜,最終仍舊頂不住壓力,選擇了妥協。到了此時,更是沒有條件了。

  「我說的不是變法,而是文樞密那一句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回答。」趙佶微微搖頭,沉聲道,

  「娘娘難道不覺得,這天下已經是士大夫的天下,而朕,不過是他們推舉出來,垂拱而治的傀儡嗎?」

  說到這裡,其目光死死盯向向太后,此時的對方,早已經被他的說法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