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有些詫異,他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對方言語之中似乎蘊含著強大的自信,對於皇室更是沒有任何敬畏之心。
更為不解的是,自己之前對其做了詳細的推算,只得出一些擺在明面上的信息。而現在親眼相見,更是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之處。
他沒有回答楚峰的詢問,卻是直接反問道:
「敢問飛雲道友出自何門何派,家師又是哪位高道?」
「太上道祖。」
「你……」
老道差點沒被一口氣噎死。好嘛,你不願回答便不回答,何必如此胡言亂語。你要是太上道祖的弟子,那老道我算什麼,你的徒子徒孫嗎?
「天下道者皆是道祖弟子,楚某這麼說有什麼問題嗎?」楚峰笑了笑,含糊其辭道。
「自然沒有,只是,道友萬不可再開這種玩笑,道祖至高無上,我等後人還是不要胡亂編排的好?」
聽到對方的解釋,老道這才鬆了口氣,不過,其言語中仍然透出一絲勸告之意。至於對方的來歷,他也死心了,就對方這種態度,顯然沒打算說出來。
「楚某的一切,道友盡已了解,如此,可否介紹一下自己,也讓我二人開開眼界?」
「盡已了解?我怎麼不知道?」老道無語至極,這一位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令人佩服,也不知是哪一位道兄調教出來的?
「貧道俗家姓石,單名一個泰字,道友可稱呼貧道一聲翠玄子。」
「翠玄子,您可是名譽江南的翠玄真人!」
還未等楚峰有所回應,一旁的陸文揚便突然反應過來,驚呼出聲。看起神情,怕是這一位翠玄真人名氣甚大,令其激動難抑。
「福生無量天尊,虛名而已,何足掛齒。「
「石泰?」
楚峰也只遲疑了一瞬,很快便想到了對方是誰,後來的全真南派始祖,紫陽真人的親傳弟子,南五祖之一,翠玄真人。
當然,此時王重陽還未出生,全真教還未開創,也沒有這樣的稱呼。
難怪陸文揚反應那麼大,這一位確實非同一般,當的上有道真修。尤其是在江南區域,更是家喻戶曉。
「原來是翠玄道友,失敬失敬。」
楚峰抬手一禮,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
石泰哪還看不出對方的心思,心中不禁一凜,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依然如此態度,足以說明,對方的師承非同一般。茅山,靈寶,清微,還是淨明派?
其心中暗自猜測著,卻是無法確定。
「老道這點名頭實算不上什麼。倒是飛雲道友可否知曉,你的名號已經上達天聽,非但是端王殿下,便是官家都有所耳聞,甚至,在私下中多次提及,想要召你入宮覲見。」
「官家!」
楚峰不禁有些詫異,他做了諸多布置,目的只是為了吸引趙佶。卻沒想到,竟然更近了一步,引起了趙煦的注意。
「官家召楚某何事?」
「道友有所不知,自今秋之時,劉皇后膝下皇子皇女接連夭折,官家遭受打擊極重,現下,其身體已經病入膏肓了。」石泰仿佛將其當成了自己人,絲毫沒有避諱的說著,
「官家尚在壯年,卻落得如此境地,如何會甘心?恰好聽到了道友的事情,自然便有了想法。」
說到這裡,其忽然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問道,
「飛雲道友高深莫測,想必應該懷有續命之法吧?」
「你是在試探楚某?」楚峰雙目微凝,神色驟然變得冰冷,
「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端王,亦或是代表道門各派?」
「道友萬勿多想,老道只是隨便一說,哪裡有其他的意思?」石泰眼皮一跳,急忙解釋道。
自己的確是在試探,畢竟,對方若是有這樣的能力,亂來的話,會擾亂太多東西,不得不防。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位飛雲真人竟如此敏感,稍一觸碰便差點爆了。
「但願吧。」
楚峰冷笑一聲,卻也懶得在理會對方。
船艙內突然變得安靜起來,氣氛有些凝滯。陸文揚察言觀色,自然看得出來,二人大概是說僵了,隨即笑著道:
「前些時日機緣巧合得了些上等好茶,真人即來,正好幫著品鑑一二,看看這茶是真是假,也好過陸某花了冤枉錢?」
「貧道對於茶道略有研究,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石泰也不推辭,笑著回道。
端起面前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眼中頓時一亮,的確是好茶,初時微苦,轉瞬便苦盡甘來,唇齒留香,端的是茶中極品。
「好茶,陸居士買的不虧。」
「那陸某可是放心了。」陸文揚佯作高興道,轉而又問,
「嘗聽聞端王殿下才華橫溢,更好道慕玄,真人適才更是特意提及,難道是打算投入其門下不成?」
「自然不是。」石泰微微搖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放下茶盞,輕嘆一聲道,
「貧道早已出家,自然不會流連這紅塵富貴。此次過來,也是為了一些瑣事而已,只是……」
說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再次望向楚峰,
「只是,貧道也沒想到,竟然能夠遇到飛雲道友這般人物,實屬三生有幸。」
楚峰微微詫異,也不禁為這老道的心境讚嘆不已。對方竟能放下身段,主動向他開口,卻是好胸襟。
若論輩分,他算是對方的祖師爺也不為過,再去計較,反而顯得小家子氣。隨即放下手中的茶盞,同對方點了點頭。
見此,陸文揚自是心中一松。不過,他對老道口中的話有些驚訝,看起神情語氣,似是對楚兄極為恭敬,這倒是有意思了。
「現在呢,真人可是要離開?」
「紅塵之中名利誘惑太多,貧道自是不好在這裡多待,早些離去最好。」
「楚某倒不這麼覺得。」楚峰忽然插了一句,
「小隱在山林,大隱於市朝。修心煉道在於物我兩忘,又何必拘泥於紅塵還是山野?」
「福生無量天尊,道友之見地,倒是與家師有幾分相似。可惜,貧道自問心境不夠,尚需時日磨練。」
「紫陽真人嗎?」楚峰心中一動,並沒有說出來。頓了頓,忽然想到了一事,遂開口詢問,
「翠玄道友可聽說過浮游寺?」
「浮游,還是蜉蝣?」石泰皺了皺眉,試問道。
楚峰怔了一下,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有此一問?當日看那寺廟的牌匾之上,寫的正是浮游寺,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
「浮游也好,蜉蝣也罷,道長若是知曉,不妨賜教一二。」
「這……」石泰遲疑了瞬間,終於說道,
「實不相瞞,此事過於久遠,又牽扯到一些修行界隱秘,很多東西都已經埋沒在歷史中,便是老道知道的也僅是寥寥。」
頓了頓,又接著道,
「老道的記憶中,只有蜉蝣寺一說,其出現的時間更是在兩百餘年前,朱氏亂唐之時。雖有寺名,卻並非正統意義上的佛寺,相反,其寺中僧徒盡都有些邪性,不似正道。」
「蜉蝣寺出現的很是離奇,而且,也很短暫,只寥寥數年便銷聲匿跡,仿佛沒有存在過一般。然而,正是其出世的數年中,大唐崩滅,諸侯崛起,天下間群魔亂舞。」
說到這裡,石泰忽然停下,神色更是凝重。顯然,其心中並沒有表面上那般平靜。
「五代十國!」
楚峰心中微凜,這蜉蝣寺果然不簡單,竟然在兩百年前便出現了,莫非,大唐的崩滅,上百年諸侯紛爭,百姓流離都與其有關係?
他忽然想到了那位金面黑袍的聖主,對方才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然而,兩百年布局,其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禍亂天下?想來沒有那麼簡單。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是,其撕裂虛空,意識降臨的能力何其強大,便是直接將這凡人世界滅掉,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似乎,對方言語之中提到了一個『他』,對其很是忌憚,莫非……」
腦海中念頭紛雜,思緒翻湧,一時間竟沉默良久。
「真人方才所言,此事涉及到修行界,不知所指為何,這凡間之外,莫非真有修行界一說?」陸文揚也是第一次聽到蜉蝣寺,對於老道口中所說震驚不已,有些好奇的詢問道。
「這……」翠玄道人頓了頓,隱約看了楚峰一眼,卻是微微搖頭,
「此事關乎修行界隱秘,陸居士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言語委婉,拒絕之意卻很是明顯。陸文揚何其聰慧,自然聽得明白,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不過,其很快便調整過來,再次恢復淡然之態,
「真人所言極是,倒是陸某孟浪了。」
「無妨。」翠玄道人笑著點點頭,轉而看向楚峰,忽然問道,
「楚道友,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可以。」
既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想來是有重要的事情交流。他也不推辭,點點頭表示同意。
片刻之後,二人相繼離開。船艙之內,獨留下陸文揚一人。其望著艙外的方向,不禁無奈一笑。這世界忽然變得有些陌生,自己真的是越來越『孤陋寡聞』了。
「咦,大哥,怎麼只有你在這裡?」
卻在此時,陸小妹攜著雲幻兒一起從內艙進來,看著獨自一人飲茶的兄長,不禁嬌聲詢問。
「楚兄有些私事要處理,想來很快便會返回。」
「那便好,還以為他扔下幻兒姐姐,獨自跑了呢。」陸小妹嬉笑一聲道。
「你啊,真是口無遮攔,楚兄又怎麼會是那樣的人。」陸文揚笑罵一句,眼中卻儘是寵溺,隨即道,
「雲仙子不妨一同坐下品茶,等待楚兄歸來。」
「叨擾了。」
雲幻兒自無不可,輕聲回應。
……
「道兄突然將楚某喚出來,莫非有什麼重要之事?」
「楚道友的師承,真的不能告知嗎?」
「還糾結這事呢?」
河岸邊,某處偏僻之地,楚峰有些無語的看著老道士。我都已經實話實說了,結果你自己不信,又該如何?
也幸虧這只是他的心裡話,否則,讓老道聽到了,定然會破口大罵。你說是太上道祖的親傳弟子,換成誰也不可能相信啊!
「也罷,既然楚道友不願多講,老道也不再追問此事。」翠玄道人嘆了口氣,隨即神色一正,接著道,
「若是貧道猜測沒錯,用不了多久宮中便會下旨,召道友入宮覲見,屆時……」
「你還是不相信楚某。」楚峰雙目微微眯起,
「怎麼,擔心我肆意插手,擾亂你們的布局?」
「你……楚道友可是知道什麼?」翠玄道人面色微變,隨即問道。
「知與不知並不重要。關鍵的是,楚某並沒有插手其中的打算,故而,道兄大可放心。」楚峰目光微閃,含糊其辭道,
「此言當真?」
「端王趙佶身負龍氣,是天定的帝王,楚某又何必逆天而行呢?」楚峰微微一笑,一副事不關己,置身事外的模樣。
「道友竟連此事都知曉的一清二楚,可見確實是同道中人。」翠玄道人長舒一口氣,
「如此,老道便放心了。另外,道友的這份情誼,我會記下,日後必有所報。」
頓了頓,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右手探入袖中,翻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玉令牌。
「這是『誅邪令』,還請道友收好,必要的時候會用得到。」
「誅邪令!」楚峰伸手接過,心中驚疑不定,這是什麼東西,為何會起這樣一個名字?壓制住心中的疑惑,不動聲色的將令牌收起,這才轉移話題道,
「道兄喚我出來,應該不只是這一件事吧?」
「楚道友心思敏銳,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翠玄道人笑了笑,
「其實,即便我不說,道友應該已經猜到了幾分。」
「端王?」
「沒錯。」翠玄道人點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實不相瞞,端王殿下有帝王之相,對我道門更是親近,是即任大宋江山最好的人選。」
「趙佶有帝王之相?」楚峰心中一抽,不動聲色問道,
「既如此,道兄又擔心什麼,莫非還有什麼變故不成?」
「當今官家膝下獨子早夭,繼承者,自然是從其兄弟之中選擇。可是,官家的兄弟可不止一個。」說到此處,翠玄道人忽然頓了一下,幽幽道,
「無論是九皇子趙佖,還是官家的同母胞弟趙似等等,盡都是有力的競爭者,而且,諸皇子背後盡都有著各方勢力支持,錯綜複雜,與我等不是一路。端王殿下想要順利繼承皇位,怕是要費些心力。」
「趙佖,不就是歷史中那位有目疾的皇子?」
楚峰雙目微凝,心中也大概反應過來。這畢竟是平行世界,一些東西總有偏差。世間超凡手段數不勝數,或許趙佖的眼睛已經好了呢?
趙佶是神宗第十一子,風評更是不佳,能否如正史中那般,走了狗屎運輕易登上帝王之位,眼下還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