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禮的解釋勾起了大家的興趣,都是讀書人,對于丹青之道,即便不擅長,也有所涉獵。然而,最後一句詢問,卻是引得眾人有些愕然。
「顧兄是說,那作畫的道人也是喚作飛雲?」
「倒是巧了,還真的與楚兄的字一樣。」
眾人交流議論,但是,卻沒有人相信會是楚峰。身為鄉試排名靠前的舉子,未來前途不可限量,怎麼會去出家入道呢?
當今時代,儒、道、佛並存於世,上至士林豪商,皇親國戚,下至黎民百姓,信道信佛者數不勝數,但是,相比之下,仍舊是儒家為尊。
故而,真正掌握話語權的士林階層,雖然不排斥佛道,但是,卻清楚的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根本。
「你們也不用猜測了,沒錯,那道人正是楚某。」看此情景,楚峰頓時笑了笑,直接說道。
「什麼,真的是你!」
「怎麼會?」
楚峰剛一開口,立刻將所有人都震住了,紛紛一臉不解的望了過來。
「這個……」劉慎忽然看了看眾人,有些欲言又止的說道,
「我可以作證,那《飛仙圖》的確是楚兄所做。而且,幾日前還曾親眼目睹楚兄的丹青技法,簡直出神入化。」
「即使如此,為何要以飛雲真人的名號,難不成楚兄真的做了道士?」
「不可以嗎?」楚峰再次開口反問了一句,也徹底坐實了此事,頓時令的對方神情一滯,這樣的結果,屬實太出乎意料。
「好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去觀賞秋菊盛景,之後,楚某自會詳細解釋一二。」
「楚兄所言極是,佳節難得,還是不要浪費這大好時光。至於原因,大家又何必疑惑,難道對楚兄的品性沒有信心嗎?」
陸文揚開口打了個圓場,頓時,幾人紛紛點頭。大家同窗多年,相互之間是什麼情況自是一清二楚,沒必要太過擔心。對方既然這麼做了,想來定然有什麼隱情。
此事暫且不提,眾人再次出發,向著神廟後方的區域走去。
然而,跟在陸文揚身後,安靜不語的陸小妹一直盯著楚峰的背影觀瞧,仿佛要從對方身上看出一朵花來似得。
楚峰靈覺何其敏銳,如何感覺不到對方的異樣,心中一動,卻是突然轉過頭來,徑直看向對方的眼眸。
「呀……」
陸小妹被嚇了一跳,頓時忍不住驚叫一聲。
「怎麼了?」眾人紛紛回頭,陸文揚更是面帶關切的問詢。
「沒……沒事,好像看到了一條蛇。」陸小妹面色緋紅,低著頭,語帶羞澀的回道。
其眼角的餘光卻是向著楚峰的位置狠狠的瞥了一眼。可惜的是,對方神色如常,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路旁多是草叢,大家注意點,當心別被蛇咬了。」陸文揚心中一松,隨即開口提醒道。
行了一段的距離,驀地,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滲入鼻尖,清新淡雅,芳香宜人。眾人不禁眼睛一亮,舉目望去,視線前方的區域中早已是繁花似錦,奼紫嫣紅。白的,黃的,粉的,紫的,各色菊花競相綻放,爭奇鬥豔,令人看的眼花繚亂。
「好漂亮!」陸小妹第一個忍不住,欣喜的說道。
「卻是是難得的美景,不曾想,今秋的菊花開的這般繁盛。」顧元禮同樣讚嘆不已,忽而一拍大腿,懊惱道,
「早知道該帶著畫板來的,如此美景不記錄下來豈非太過可惜?」
「菊花一時不會凋謝,顧兄又何必這般急切,明日準備妥當,再來一次也不晚。今天我等好不容易相聚,作畫就免了吧。」
「興臣所言極是,倒是顧某一時鑽了牛角尖。」
此時,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年輕的文人士子,更有諸多攜家帶口者,其中,免不了有女眷存在。
重陽佳節,美景美人,仿佛一副天然形成的畫卷,自然而然融為一體,引得無數青年男子心中蠢蠢欲動。
「楚兄,你素有詩才,此情此景何不作詩一首,以應此景?」驀地,劉慎忽然看向楚峰,開口提議道。
「對啊,往年在杭州的時候,楚兄也多有佳作,今日正是再展風采的時機。」
「……」
楚峰有些無語的看著劉慎,這個死胖子怎麼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前次在雲幻閣前,被他用一副畫作敷衍過去了,卻沒想到,今天又一次提到這一茬。
繪畫屬於技術問題,他更有著超凡手段相助,自是沒什麼難度。但是,作詩就不行了,這是純粹的天賦問題,沒有相應的才情,不可能做出好詩。
「要不要抄一首?自古以來菊花詩數不勝數,無數文人雅士爭相詠嘆,任意一首都是難得的絕句。」
看著眾人有些期待的目光,楚峰不禁暗想。然而,早先就有過決定,不會這麼做,此時反悔,豈不是自己打臉?
「隨便作一首,差一點也沒什麼,反正這方世界原本的自己也不是什麼驚才艷艷之輩。以自己的能力,做首普通一點的不是難事。」
想到這裡,不禁暗自沉思一陣,隨即緩緩吟道:
「獨香秋月末,不與百花同,凜寒何以懼,傲立北風中。」
「好」
劉慎很是捧場,第一個叫好。其他幾位盡都反應過來,紛紛出聲附和。唯獨站在邊緣位置的陸小妹,卻是抿著嘴角,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今日沒什麼靈感,倒是讓諸位見笑了。」
楚峰臉皮夠厚,自然不會有什麼窘迫的心思,至於陸小妹那裡,自然是看到了,不過,卻是依舊神色平靜,毫不在意。
「詩詞之道何分高下,不外應情應景而已。楚兄這一首絕句,有情有景,意境真切,更表現出自身孤傲高潔,堅韌不屈的品性,實屬難得的佳作。」
「呃……」
說話的竟然是劉慎,聽完其一番似真似假的品鑑,楚峰不禁有些愕然。這傢伙,詩做不出來,閱讀理解的能力卻是妥妥的滿分。
一時興趣,自然沒什麼影響,很快便沒人再去留意。
眾人繼續向前,行走與花海之中,只覺得這遍野的秋菊格外妍麗,幽香陣陣,雅而不濃,含著一絲清冷,仿佛雪中仙子,冰肌玉骨,楚楚動人。
時間流逝,恍不自知。
如此好友相聚,共度佳節的時刻,自是不會注意到這些。故而,不知不覺間已經紅日西斜,臨近傍晚。
「大家都不要急著回去,我已經讓家丁提前在欣樂樓訂好了位子,今晚正當一醉方休。」臨要走時,劉慎依舊興致頗高,主動邀請道。
「那豈不是讓惟謹破費了?」
「興臣啊興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虛偽,說的好像哪一次不是我出錢似得?」
「呵呵,玩笑之言,惟謹不要著惱。」
在場幾人,除了原本的楚峰,都不是缺錢的。不過,比較起來,最富有的仍然是劉慎,故而,基本上在一起相聚的時候,其主動付錢的次數最多。
眾人言語調侃之時,陸家小妹卻是忽然注意到楚峰,對方不知怎的,盯著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神色隱約有些變化。
這一點引起了她的興趣,從上午見面一直到現在,對方給她的印象一直很神秘,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但是總體而言仍舊是氣度沉穩,言語更是不多。
此時,能有如此的變化,反倒令其覺得有些意外。
當然,也有其他的原因,今日扮了一天的乖乖女,有些憋不住了,想要找人說說話。於是,竟主動湊到近前,開口詢問道:
「飛雲哥哥,你剛剛在看什麼?」
「嗯?」楚峰有些詫異的轉過頭來,沒想到自己只是走神的瞬間,卻被這小丫頭察覺到了。究竟是巧合,還是一直在盯著我?
「沒什麼,看到個熟人。」
「是……那一位姑娘嗎?」
陸小妹朝著花叢邊緣處望了一眼,那裡正站著兩道賞花的倩影,一前一後,應該是主僕。
尤其是那主人,雖然只能看到側臉,但是,也足以看得出,對方是何等的傾城絕色。容貌還是其次,關鍵是氣質,對方只靜靜的站在那裡,卻給人一種遺世獨立,出塵脫俗的感覺。
「你這丫頭,好奇心還挺重的。」
「那位姐姐生的如此好看,想來,定然是飛雲哥哥喜歡的人吧?」陸小妹眨了眨明眸,再次問道。
「你猜啊?」
楚峰笑了笑,卻是笑而不答。不得不說,女孩子喜歡八卦這種屬性,真的是通行諸天萬界,古往今來,毫無不同。
「……」
陸小妹忽然有種很憋屈的感覺,明明就是了,卻不承認。而且,還是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樣。這位楚家哥哥的臉皮當真是夠厚的,厚如城牆。
大家離的很近,兩人之間的交流自然瞞不過眾人,尤其是陸文揚,看到自家妹妹竟然湊到好友身邊悄聲細語,頓時臉都黑了。
帶著你出來已經是破例,能不能注意一點,女兒家的矜持呢?也幸好身邊都是至交好友,否則,傳揚出去豈不糟糕?
「不過,楚兄和自家小妹站在一起,倒是很般配啊?若是真的能夠成就好事,豈不……」想到這裡,陸文揚忽然激靈一下,頓時反應過來,心中暗罵,
「該死,我怎麼會突然生出這種念頭?而且,就小妹那嬌生慣養的本性,若是嫁給楚兄,豈不是將對方害了?」
此時,陸小妹也很快反應過來,看到大家有些怪異的目光,頓時雙頰通紅,後退到自家哥哥身邊,再也不敢多說什麼。
「咳咳,時間已經不早,我們也該出發了。」
劉慎及時開口,打破了場中有些曖昧的氣氛。不過,話音落下,卻是轉頭看向陸文揚。後者自是明白什麼意思,主動回道:
「我先將舍妹送回去,稍後到欣樂樓與大家匯合。」
「也好,我等先走一步,陸兄別太遲了。」
交代完畢,眾人便打算起身離去。然而,卻在此時,一道女子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瞬間使得眾人停了下來。
「楚公子,暫且留步。」
「……」
不只是楚峰,其他幾人盡都有些好奇的看了過來。
楚峰微微詫異,本以為對方沒有注意到他。沒成想,卻是想錯了。來者正是小環,至於遠處那位女子,想來便是其主人。
「楚公子,請留步。」小環急匆匆跑了過來,停下之後,卻是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徑直遞到其手中,
「楚公子,這是我家姑娘給你的。」
說完,也不等他詢問,竟直接轉身,向著來路跑遠了。
「……」
楚峰拿著書信站在那裡,心中半晌無語。想要回信,倒是另外選個合適的時機啊,當著這麼多人,豈不是讓他無從解釋?
果然,眾人盡都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盯著其手中的書信。
「嘖嘖,楚兄,實沒想到,你竟有如此多情風流的一面,以前我等皆是看走眼了。」
「想來,對方口中姑娘應該便是站在花海邊緣的那一位,說來也奇怪,這女子氣質很獨特,嫻靜如水,淡然出塵,方才之時,我等竟沒有注意到。可是,此時再看,卻是用風華絕代來形容也不為過,著實令人驚奇。」
「是啊,剛剛來到汴梁城不久,便能夠引起如此奇女子的青睞,實是令我等艷羨不已,可否為我等介紹一二?」
「我等也只是好奇,楚兄萬不可推諉啊……」
「只是單純的好友,至於書信往來,也只是純粹的學術交流。」楚峰直接將書信收入懷中,不急不慢的回道。
「……」
眾人盡都面面相覷,這種話也說的出來,騙鬼呢?男女之間還存在單純的學術交流?
「怎麼,不信啊,那楚某便沒有辦法了。」
楚峰一臉無可奈何,隨即邁步,徑直向著來時的路途走去。
「這……這就走了?」眾人頓時怔了半晌,下一瞬,卻是忽然反應過來,
「大家快追上去,無論如何,今日也不能輕易放過他,一定要讓其說個明白。」
……
「姑娘。」
小環已經返回,輕聲呼喊了一句。
「交給他了?」
「嗯。」小環點點頭,卻是有些不解的問道,
「姑娘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讓那些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誤會?而且,看剛才的情形,那些人應該是楚公子的至交好友,怕是定然會刨根問底的。」
「那又何妨,許他為難我,還不許我給他找點麻煩?」
女子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展顏一笑,霎時間,群花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