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忽蘭忽失溫之戰

  漢家北伐!

  封狼居胥,禪於姑衍,飲馬瀚海,勒石燕然?

  它不是「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更不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它沒有唐詩里那麼的激情澎湃,豪情萬丈,更多的是枯燥!

  無論是衛霍追亡逐北,還是李靖雪夜定突厥,抑或是如今明軍遠征草原,金戈鐵馬的戰場的背後,更多的就是枯燥,乏味。【,無錯章節閱讀】

  朱棣此次北征草原,光準備便用了一年時間,準備糧草,調動軍隊,徵發徭役,十萬大軍,三十萬運糧民夫,浩浩蕩蕩出了長城,然後呢?

  戰爭不是一蹴而就,蒙古人又不是傻的,不會傻乎乎的呆在原地等著挨打。

  他們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大軍自從大寧出兵開始算,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跟隨阿魯台部遷徙的痕跡,行軍。

  連續行軍兩個月,才在這個無名山坡上打了一仗,可惜,又未傷及阿魯台筋骨,他便又迅速逃竄了!

  朱棣率領中軍、左右掖、左右哨匆匆趕至戰場之後,阿魯台的本部早就跑的連影子都沒了!

  劉江麾下的前軍正在打掃戰場,救治受傷未死的韃靼人,並忙著俘虜那些被三千營圈起來沒來得及跑掉的韃靼騎兵,就這些騎兵,數量不過兩千餘,還不是阿魯台的本部。

  朱高煦已經帶著三千營往阿魯台撤退的方向追了過去,但可以預見的是,應該是做了無用功。

  阿魯台是有序撤退的,無名山坡一戰,科爾沁部三千騎兵損失殆盡,幾個中小部落的雜牌軍被三千營截下了兩千多,跟著阿魯台跑掉的,至少還有四千多,這還不算阿魯台留在營地里的本部兩萬大軍!

  朱高煦手底下就五千騎兵,不可能傻乎乎的衝上去交戰,頂多虛張聲勢,驅趕阿魯台倉促北逃,好留下更多來不及帶走的物資罷了。

  而李煜此時,也收攏了幼軍,繞著戰場巡邏,防止那些還未被捆住關押起來的俘虜鬧事。

  事實上,李煜多慮了。

  明軍乃是王師,三千營又有大量蒙古人,輕易不會做出殺俘的舉動的;這些被俘虜的韃靼人,其實本身也是屬於部落首領的奴僕,無所謂忠誠不忠誠的,個個都老實得很。

  這些被俘虜的韃靼人,粗略治療傷勢之後,若是僥倖能活下來,大概會被遷到長城附近定居,或是加入明軍也未嘗不可。

  當然,若是受傷死了,那就算他命不好。

  朱棣騎在戰馬上,勒著韁繩,在幾個將軍的簇擁下瞧著落幕的戰場,臉色很是不好看。

  十萬大軍從大寧出發,勞師遠征,攆著阿魯台跑了倆月,好不容易阿魯台不跑了,雙方前鋒剛剛打了一仗,阿魯台見勢不妙,又逃了!

  柳升、鄭亨等將軍們臉上的表情也不好看,合著這倆月除了行軍就沒幹別的!

  仗是太孫殿下打的,劉江的前軍還好些,起碼打掃了一下戰場,勉強算是參與了大戰,他們這些待在中軍和左右哨、掖的將領,連一根毛的功勞都沒撈到!

  「爺爺。」李煜騎著馬溜達到駐地身旁,朱棣冷冷的瞟了這個自己最喜愛的孫兒一眼,心裡很不是滋味。

  天色漸晚,幾部明軍合兵一處,就在白天阿魯台駐紮過的山坡上紮下營寨。

  埋鍋造飯,軍士休息,中軍帳前,燈火通明。

  畢竟是首戰勝利,雖然沒什麼參與度,朱棣還是命令全軍慶賀,並利用朱高煦從阿魯台營地里「撿」回來的牛羊,幾名將軍親自動手,就在龍帳前的空地上點起了篝火,炙烤牛羊。

  李煜換了便裝,坐在老爺子身邊,小聲匯報著今日作戰的心得,以及火槍的新用法。

  朱棣頻頻點頭,今日一戰,新火槍大展神威,此時聽著孫兒說著種種新奇的戰術,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以往明軍作戰,神機營的作用不大不小。火炮可以驚嚇馬匹,火銃可以近距離打擊沖陣的騎兵。但要說最終決勝的,還得看五軍營的精銳步兵和三千營的鐵騎!

  可是今日一戰,卻用事實證明了,不是神機營不能當主力,而是以往手裡的傢伙不行!

  不過一千第一次上戰場的幼軍,對上三千韃靼騎兵,基本上好發無所不說,還能將對方基本全殲!

  而這樣的新火槍,神機營裝備了五千杆……

  「阿魯台雖然跑了,馬哈木還在!」朱棣忽然站起身,舉起酒碗,豪情萬丈的暢笑:「全軍休整一天,後日拔營北上,尋機與馬哈木決戰!」

  斥候來報,阿魯台竟撇下盟友馬哈木,帶著部族快速向北方逃竄;可馬哈木也不知信了什麼邪,抑或是被阿魯台許下了什麼好處,竟還停留在肯特山下斡難河畔,集結起了部族勇士,且派出了大量偵騎,看上去是想與明軍碰一碰?

  這可不正中了朱棣下懷了嘛!

  七日後,太陽升起不久,明軍兵抵肯特山下,隔著斡難河與集結的瓦剌大軍對持,雙方間隔不過十里。

  肯特山,蒙古人管它叫不兒罕山,意思是「三神山」,相傳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在此登位蒙古大汗,最後也葬於此山中;不過,對於這座山,還有一個更讓漢家子弟耳熟能詳的名字。

  狼居胥山!

  據傳當年大漢驃騎將軍霍去病率五萬騎兵,遠征漠北,大破匈奴之後,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兵鋒直逼北海,自此之後,封狼居胥便成了武將的最高榮譽之一!

  但這地界朱棣熟悉得很!

  上次北征阿魯台,也就是在肯特山下,斡難河畔,大破阿魯台部!今日故地重遊,只是敵人,從阿魯台換成了馬哈木。

  明軍將士們對此毫無意見,打誰不是打呀,只要陛下一聲令下!

  朱棣帶著倆兒一孫,以及幾名將領,一隊親衛,打馬至斡難河畔,親自觀察對岸瓦剌大軍的情況;無獨有偶,恰在此時,馬哈木也帶著麾下幾個部落首領,在一隊王庭近衛的護持下,驅馬至河邊。

  一時間,雙方之間的距離不過隔了一條斡難河,大約三十來丈的距離,都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

  斡難河,黑龍江上游水系,發源於肯特山,平均深度不過一兩米左右,而且這裡是上游源頭,水位更低,將將過膝,河面也更窄,不過兩三丈寬。

  如果雙方願意,完全可以淌過河水,混戰在一起,這場戰爭即可便能分出勝負。

  只是,雙方卻不約而同的抬手制止了手下的進一步動作。

  馬哈木是不敢,他人少,裝備不如對岸明軍精良;而朱棣,則是一時間沒想到這一茬。

  朱高煦瞧見對面領頭的,不禁眉頭一皺,一個消失了半年的名字猛然蹦到嘴邊:「哈……」

  好在他及時改口:「哈哈!對面的瓦剌人,可敢報上姓名!」

  「我乃大元丞相綽羅斯馬哈木,對面的明軍將領,可是大明大皇帝陛下嗎?」對岸馬哈木倒也機靈,他化名哈斯珠子時,是認識漢王的,而對岸明軍,被簇擁的為首者卻是一名老者,那他的身份便可想而知了。

  馬哈木自稱大元丞相,這是他的正式官職,而平常麾下常喊得「太師」,不過是一種敬稱,類似於普通百姓見了山賊頭子喊大王一個道理。

  「哈哈!順寧王好眼力!不過朕怎麼記得,你屢次遣使入貢,乃是我大明的金紫光祿大夫、順寧王,幾時還成了已經滅亡的前元丞相了?」朱棣驅馬向前進了兩步,大笑道。

  「這個……」馬哈木遲疑了片刻,便翻身下馬,學著漢人的樣子拱手一禮:「臣順寧王拜見大皇帝陛下!」

  兒子脫歡還在人家都城呢,雙方打歸打,明面上的禮節不可或缺。

  「免禮,起來吧!」朱棣哼了一聲,隨即質問道:「今年開春之時,順寧王曾與朕約定了共擊阿魯台所部,但據朕所知,你藏兵於阿魯台背後,非但未與之交戰,反而坐視阿魯台北遁,如今又聚攏大軍,與明軍隔河對持,順寧王是何居心!?」

  「陛下明鑑,」馬哈木重新翻身上馬,在馬背上拱了拱手,順嘴鬼扯了一句:「臣不過是帶著我家大汗來此打獵而已,至於阿魯台北遁,臣也是第二天才收到消息,讓他跑了,悔之晚矣。」

  「哼!馬哈木,你這番話,鬼都不信!」不等老爹說話,朱高燧帶了倆護衛,手拿盾牌一左一右護在朱棣身邊,防止馬哈木突施冷箭,順便嘲諷了一句。

  「打獵?真是編的好藉口!」朱棣也冷笑一聲:「巧的很,朕麾下正好有二十萬大軍,願與順寧王會獵與這山區、河畔,不知順寧王意下如何?」

  「這……」馬哈木面有難色,身邊幾個首領用蒙語互相議論著。

  「爺爺,讓我衝過去,擒下他?」馬哈木猶豫之時,李煜悄悄來到老爺子背後,悄聲說了一句。

  戰爭,本就無所謂卑鄙不卑鄙的,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戰場上,為了勝利,無所不用其極,本就無可厚非。

  何況今日還趕巧了,馬哈木自己送上門來。

  「有把握嗎?」

  朱棣剛剛只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打慣了大開大合的硬仗,本能就沒往那方向去想。但他也不是個迂腐的人,經孫子提醒,頓時反應過來。

  趁此良機,抓住馬哈木,能使多少明軍兒郎免於戰死啊!這帳,朱棣算得過來。

  「十成。」李煜信心滿滿的悄悄瞥了馬哈木一眼。

  「那……」

  朱棣剛要點頭,那邊馬哈木突然感到一陣心悸,自己仿佛是被什麼野獸盯上似的,他甚至沒顧得上與朱棣道別一聲,立即撥馬回逃,馬鞭抽的飛快,邊跑還邊大喊:「保護我!擋住明軍!」

  馬哈木極其相信自己這種天生的直覺,這在他整合瓦剌部的屢次征戰中,曾經不止一次救過他的性命!

  馬哈木的手下一時間都懵逼了。

  對岸明朝皇帝什麼也沒幹呢,明軍都杵在原地動也未動,太師竟跟瘋了似的逃跑?

  好傢夥,我想拿下他只是個想法,我這還沒動手呢……李煜愣愣的瞧著馬花木飛快消失的背影,一時間十分無語。

  「算了,他命不該絕。」朱棣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大皇帝陛下,這……」馬哈木走後,瓦剌人中出來一個領頭的,尷尬的對著對岸一拱手。

  「廢話多說無益,既然順寧王有意與朕會獵於此,朕自當奉陪到底!戰場上見真章吧!」

  冷冷丟下一句話,朱棣撥馬回程。

  朱高燧臨走前喊了一嗓子:「告訴馬哈木,等打起來,誰跑誰是王八!」

  雙方各自準備。

  明軍將士們飽餐乾糧,磨快刀槍,檢查火藥、彈丸,餵食戰馬,結成軍陣,隨時準備作戰;瓦剌那邊,也將為數不多的糧食拿了出來,餵給最好的那一匹戰馬,將皮甲緊了又緊,重新跨上戰馬,等待最後的衝鋒。

  劍拔弩張,戰爭一觸即發。

  「馬哈木這個戰場選得好啊!此地叫忽蘭忽失溫,前方,東西兩側各有一處山坳,中間山谷寬闊,谷中斡難河水淺,戰馬完全可以淌過去,正適合騎兵衝擊!而咱們的神機營要過去,一不小心便會打濕了火藥。」

  朱棣沉思了少許,繼續做戰前布置:「朱高煦,你領三千營一萬騎兵護住左翼,隨時準備渡河追擊,王通、譚青副之;鄭亨、陳懋,領兩萬五軍營將士結成軍陣,依託山嶺護住我軍右翼,樊忠領幼軍,與陳懋同為鄭亨副將,游離我軍右前方;柳升,你領三萬五軍營士卒,護住我軍後路,李彬副之!朕親自統領神機營與剩餘五軍營士卒,兵抵斡難河,正面迎戰馬哈木!」

  「瞻基,你與朕待在一起,輔助指揮神機營!劉江,朱榮等將,隨同朕……」

  「難得馬哈木豬油蒙了心,竟未逃走,也趕巧神機營換了新武器,乃是此戰決勝之關鍵,看樣子,朕要給馬哈木一個驚喜了!」

  「是!」眾將鬨笑,立即各自歸位準備。

  馬哈木知道明軍火器兇猛,想依託斡難河廢掉明軍的神機營,因此特意將戰場選在此地,且在斡難河北岸停止前進,靜等明軍過河;明軍卻結成軍陣,以神機營打頭陣,穩步推進至斡難河南岸,將河面籠罩在火槍的打擊範圍內,卻停止前進,嚴陣以待。

  一時間,雙方大軍隔著窄窄一條西南——東北走向的河水,相距不過兩百丈,對持起來。

  感情都打著半渡而擊的主意呢!

  不過,兩百丈的距離,馬哈木拿明軍沒辦法,明軍神機營中卻有個東西叫做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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