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半躺在榻上,手裡掐著一本奏本,皺著眉頭看著。記住本站域名
「今年三大營的冬裝都沒換,」朱棣放下奏本,輕抬眼皮瞟了一眼不肯走的李煜,手指輕點奏本,面帶微笑都囔道:「龍王爺鬧脾氣,黃河兩岸都被水沖了,你爹調撥軍備,安置百姓,算了,不換就不換吧,讓老百姓得點實惠的,挺好。」
「爺爺說的是。」
「對了,我正好想起一件事了,」朱棣忽然拍拍額頭:「昨兒太子妃傳話問了,說想要給你選妃,要選秀女?這是好事,早點成親,我也能早點抱上重孫,得辦,得辦,小鼻涕,吩咐下去,讓禮部的人去太子府,把這事落實了。你要是有中意的女子,不妨領過來讓爺爺見見,咱大明選妃沒那麼多規矩。我聽說你把孫愚的女兒關太子府里了?還要了一個宮女?是胡尚儀的養女?怎麼,看上了?」
「是,是有那麼點意思。」
「年少慕艾啊,算了,孫愚這個人也算不得靖難餘孽,當年也是咱們北軍的,如今卻因朋友之誼,整天跟靖難遺孤混在一起,算什麼事,若是他能把建文釣出來,咱就赦免了他,他女兒嘛,身份是有些問題,你自己心裡要有數。」
「胡尚儀的丫頭,在宮裡長大,知根知底,我就不說什麼了,你若有心,便讓她參加選秀吧。」
「哎,孫兒記下了。」李煜答應道。
朱棣翻了個身,面沖內,又拿起一份奏本看了一會兒,李煜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等著,少許,朱棣忽然抬頭:「哎,你還有事?」
「那個……爺爺,孫兒是有點事,就怕惹爺爺生氣。」李煜故意語氣遲疑。
朱棣笑罵道:「有話就說,莫學你爹,講話吞吞吐吐的,繞著彎子。」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
李煜飛快的從懷裡掏出老爹請辭太子之位的奏本,雙手往前一遞:「爺爺,這是我爹的奏本。」
待朱棣接過去之後,李煜乖巧的站在一旁,不在說話,安靜等待。
果然——
「混帳東西!」
朱棣疑惑的打開奏本,剛看了幾句,心中便怒氣勃發,忍著脾氣看完,忽然雙手把奏本揉搓成一團,啪的一下往地上一扔。
「他當這太子之位是什麼?還需要他來請辭!」
「朕想讓誰做太子,還需要他來讓位?」
「還回順天?好!我讓他回順天!讓他回順天!」
朱棣一邊罵著,一邊站起身,在殿內尋摸著,忽然叫嚷道:「來人!去給朕找根藤條來!」
小鼻涕帶頭,殿內太監宮女嘩啦啦跪了一地。
李煜心中暗自嘆息,既悲憤又無奈,這爹可太不省心了!這不是坑兒子嘛!
自己不該答應替他遞這份奏本啊,他娘的,這爹連親兒子都算計!
不過話說回來,在永樂朝當太子還真是個苦差事,既不能太窩囊,又不能太強勢,還得把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條,最重要的是,還得搞錢搞糧,讓老爺子北伐!
這哪是太子?分明是孫子嘛!
「沒聽見朕說的嗎?取藤條來!」朱棣大發雷霆:「去把太子叫過來!還有漢王!一併叫來!」
「爺爺息怒,息怒。」
不省心的爹惹怒了老爺子,自己這個當兒子的必須得勸啊,總不能看著老爹挨抽吧?若是只抽漢王,拿自己倒真的不管了。
李煜心中正想著如何勸說老爺子,眼神無意中在殿內掃了一圈,卻是發現了端倪。
左側書桌前的屏風上,正掛著一幅勐虎圖,那畫上一大兩小三隻勐虎,栩栩如生,那百獸之王的氣息,彷佛躍出紙面,真可謂難得的精品。
老爹這辦事速度可以啊,這想來是解縉學士所畫,昨天自己去詔獄前撞上了解學士進了太子府,這一大早就把畫送來乾清宮了。
想來老爺子還沒欣賞過這幅畫吧?
這不是想啥來啥?
李煜繞過老爺子,從桌上拿了毛筆,飽蘸濃墨,走到屏風前,故意醞釀了一番。
「小子,你作甚呢?」正在生氣的朱棣被大孫子這奇怪的舉動弄湖塗了。
李煜沒回答,提起筆來,在勐虎圖上方的留白處,筆走龍蛇,唰唰唰提了一首詩。
「爺爺請看。」
寫罷,李煜放下毛筆,恭謹的立在屏風旁。
「解縉送來的,我還沒來得及看,」朱棣心裡有氣,但也不至於沖最疼愛的大孫子發火,憋住怒氣,粗略的掃了一眼畫工:「解學士的畫,畫工不錯,可也只是徒有其行而已,咦,你還會題詩?我看看……」
「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唯有親子情,一步一回顧。」朱棣嘴裡念叨著,突然整個人像魔怔了似的愣住了。
「唯有親子情,一步一回顧……一步一回顧……」
朱棣虎目含淚,下意識的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幾步,抬手輕撫畫紙,腦海中又回憶起了當年太子的種種事跡。
當年自己兵發大寧,去「借」寧王之兵,留世子並萬餘老弱兵士守北平。
李景隆五十萬大軍壓境,兵圍北平數月,世子親冒箭失,上了城牆,晝夜不休,殫精竭慮,守住了北平城,也守住了燕軍的基業。
後自己奇襲應天,登基稱帝,又是太子殫精竭慮,將國家大事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才有了自己兩次北伐,大敗阿魯台。
唉!太子不容易啊!
朱棣落寞的長嘆息,心中的萬丈怒火早已消散無形,取而代之的,是對大兒子的憐憫,以及對不懂事的二兒子的惱怒。
「罷了,罷了!」
朱棣一揮手:「把畫收起來吧,朕老了,看不得這畫。」
「把這畫給太子送去,太子身體不好,小鼻涕,去把朝鮮進貢的人參,挑些好的送去太子府。」
「都下去吧,瞻基,你也回去,朕倦了。」
離了乾清宮,回了春和宮,剛跨過前殿,進了後殿的院門,李煜便看到兩個太醫提著藥箱子從殿中走出。
李煜趕緊拉住太醫一問,才得知是太子爺昨日受了驚嚇,引發了肺內寒症。
李煜趕緊進去一翹,卻見那胖子正老神在在的躺在床上啃甜瓜,邊上老娘在一旁黑著臉數落著,哪兒有一點生病的樣子!
明白了!李煜煥然大悟,真他娘的一環套一環!先是用奏本勾起老爺子的怒火,把親兒子也算計上了,利用親兒子把老爺子的憤怒轉移到朱二憨身上。
若是自己沒猜錯的話,這是在裝病,防止自己沒勸住老爺子,惹火燒身?
「回來了?你爺爺都說什麼了?」
一見李煜進來,正在挨數落的朱高熾來了救星,趕緊趁機轉移話題。
「爹您這是?」
「他呀!裝病!真虧他想得出!」殿內沒有宮女太監,想來是早被打發出去了,張妍沒好氣的白了丈夫一眼。
「你懂什麼!我不裝病,等著挨老爺子抽啊?」朱高熾埋怨已經,又迫不及待的問道:「兒子,趕緊說,你爺爺那邊怎麼樣了?」
「爺爺發了雷霆之怒,讓小鼻涕去取藤條,爹您自求多福吧。」
李煜故意只說了一半。
「快,快,去把太醫喚回來,拿塊毛巾給我捂頭上,去煎藥!」
一聽這話,朱高熾反應相當敏捷,把手裡的甜瓜一丟,噗通往床上一倒,快速的吩咐著,儼然是裝病的老手了。
「爹,您省省吧,爺爺是要抽您,不過後來讓我給勸回去了。」
小小的報復一下就行了,可不能真嚇唬老爹,他這身體萬一嚇出個好歹來就麻煩了,李煜趕緊解釋了一番。
「……爺爺夸您體恤百姓,又命人賞了人參,說話就到。」
「小兔崽子!你……」
「陛下口諭!」
果真是說話就到,朱高熾剛罵了半句,小鼻涕帶著幾名宦官和一名身穿鎧甲的少年將軍進了後殿。
把畫賞下了,拇指粗的人參直接抬過來了一小箱,外有田七、鹿茸等其他的補品。
太子爺跪地謝了恩,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
小鼻涕又把那少年將軍引了出來。
「太孫殿下,這是樊忠將軍,陛下讓他過來,輔左您選拔訓練幼軍。」
李煜大喜,自己正愁這事呢,幼軍好練,可統軍大將難尋,如今有點名氣的將領都在皇帝或者漢王麾下,自己都打算實在不行就把和自己同歲的于謙從錢塘尋來了,沒承想老爺子直接派人來了。
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樊忠今年不過十八歲,屬於老爺子重點培養的少年英才,今上午在武英殿內沙盤推演,就有此人。
在殿內寒暄了幾句,小鼻涕走後,李煜也跟父母請辭,帶著樊忠去了自己的小院。
「……身世要清白,年齡在十八到二十歲之間,父為國捐軀者優先錄用,選好了,報於我知。」李煜提筆寫下幾點選拔幼軍的要求,交給樊忠,又屏退了宮女太監,彎腰從床下拖出一個小箱子來,打開,裡面是黃燦燦的金餅。
箱子是屋裡自帶的,金餅則是拖箱之時剛從隨身空間裡神不知鬼不覺放進去的。
金餅子一共一百公斤,換算成現在的算法大概是兩千七百多兩,換成白銀的話大概在兩萬一千多兩,一兩白銀差不多就能換成銅錢一貫,一千枚永樂通寶了,能買大米一石半,足夠一個五口之家吃上兩個月了。
太祖曾經規定過一兩黃金只能兌換四兩白銀,但在古代,經濟這玩意兒,可不是區區一個規定就能更改的。大明缺銀,如今市面上,一兩黃金能換至少八兩白銀了。
至於大明寶鈔,那就更離譜了!
這玩意兒寶鈔司只印不收,如今市面上,二十貫寶鈔才能換一貫銅錢!
「拿著!把選拔出來的士兵安置在鐘山那邊太子府的皇莊裡,不可虧待了他們,這錢就算我給弟兄們的賞錢了。」
「末將代幼軍將士謝太孫殿下。」樊忠也不含湖,合上箱子,抱起來扛在肩上。
「好力氣!」李煜誇了一句,本來正打算叫倆小太監幫著抬出去呢,沒想到這樊忠有兩下子啊!
「末將天生神力。」
「扛好了,從側門出太子府,莫讓太子妃看見。」李煜特意叮囑一句。
太子府缺錢啊!張妍恨不得一枚銅錢掰成兩半花,要是讓她知道兒子隨手便賞出去兩萬多貫,怕是要在耳邊絮叨一天!
親自送樊忠出了太子府,李煜剛回到小院,胡尚儀領著胡善祥過來了。
「太孫殿下。」二人見禮後,胡尚儀離開,胡善祥留下。
李煜剛想招來小院裡伺候自己的兩宮女兩太監與胡善祥認識,卻見胡善祥一直側著身,低著頭,不敢將正臉面對自己。
「怎麼回事?」
李煜上前,手托住胡善祥下巴,「蠻橫」的將她的頭抬起,卻見她的右臉上,略微紅腫,有一個極為清晰巴掌印。
「誰打的?」
胡善祥沉默不語。
「是胡尚儀?」
胡善祥嘴唇蠕動:「不是……」
「想也不是,她一個女子,如何打的這般重。」
更重要的是,胡善祥馬上就調到太孫身邊了,胡尚儀怎麼可能在她臉上留巴掌印子,成心跟太孫過不去嗎?
李煜蹙眉:「說實話!」
胡善祥眼圈微紅:「是……是太監金榮手下的兩個乾兒子。」
明白了!應該是被心眉忽悠著找「對食」的事兒,不過這帶著巴掌印來見自己,胡尚儀這是想借刀殺人啊!
金榮此人,李煜知道,當年靖難之役時老爺子身邊伺候的太監元老,也曾上過戰場,受了些傷。老爺子憐憫他,也不讓他做事,就劃了個小院榮養,宮裡都傳他是半個主子。
想來時這「半個主子」不知怎麼得罪了胡尚儀,胡尚儀不好動手,才想出這借刀殺人的法子。
不過,敢動自己身邊的人,尤其是李煜有了立胡善祥為太孫妃的念頭之後,那倆打人的小太監也不必活著了!
不是李煜心狠,而是這就是皇宮裡的規矩!
否則,等將來胡善祥成了皇后,宮裡便會傳言,當年皇后被兩個小太監掌摑,那皇后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李煜把小院裡的宮人叫來,說與胡善祥認識,並任命胡善祥為管事。
兩個小太監叫馬三、馬四,年不過十六七歲,倆宮女名為春華、秋實,歲數大了些,二十出頭,長得略微磕磣了一點,但這四人卻是太子妃精挑細選出來的,極為老實可靠。
「馬三,去宮裡走一趟,把胡善祥挨打的事告訴小鼻涕,就說我很生氣,很不滿意!」
不過是兩個雜役太監而已,讓太孫不滿意,這倆人的命運可以想像了。
胡善祥自小在宮裡長大,也是明白這裡面的道道,聽見太孫為自己出頭,也忍不住破涕為笑。
「這就對了!」李煜忽然湊近胡善祥的臉,小姨媽的顏值還是很能打的。
「我可不喜歡身邊的人擺著張死人臉,多笑,笑起來好看。」
「謝,謝殿下。」
李煜靠的那麼近,胡善祥心跳加速,腮上忽然一片韻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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