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過晚飯嗎?」珍妮弗熱情又生疏地招待客人,大多數巫師比本國的麻瓜要更好客,大概是因為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
珍妮弗家裡很少來客人,她甚至沒有第二幅餐具,客廳里也沒有第二把椅子。好在麻瓜公寓自帶一張沙發椅。林德舒舒服服坐下來,他見珍妮弗很窘迫的境遇,於是主動提出要為她準備一頓晚餐。
「不必不必,我已經用過飯了。」珍妮弗說這話的時候簡直面帶菜色,看得人心有戚戚。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獨自在倫敦打拼,既沒有家產,也沒有高薪的職位,日子勢必要過得緊巴巴的,這一點,不論巫師還是麻瓜都能感同身受。
林德取出多年不用的魔杖——為了避免驚世駭俗——隨後給珍妮弗變了一桌好飯菜。
「請用吧。」
「這……真的能吃嗎?」珍妮弗被蜂蜜烤仔雞的香氣勾得咽口水,不過表情還是很鎮定,「這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本質變形術了。可惜我沒學會,也從來沒試過。」
「一試便知。」林德做了個請的手勢,彬彬有禮像個王室管家。
要是伺候英國王子,那他就得準備大腸刺身和韭菜盒子。
不過眼前的卻是個貧困青年,讓他感覺自己是扶貧辦主任。
珍妮弗受寵若驚,感動得兩眼淚汪汪,沒想到家裡這張破桌子居然有一天也能吃上四菜一湯。
「梅林的襪子,這個燉牛肉好好吃,還有烤羊排也是,蘋果派也好吃……」珍妮弗塞得嘴巴鼓鼓囊囊,她這也想嘗,那也想嘗,只是長期縮衣節食,小鳥胃沒有那麼大的容量,最後只好眼巴巴看著林德撤走飯菜。
胃已經被填報,心卻還是饞嘴的。物質的貧乏還未給她造成精神的困頓。
珍妮弗看著這個年輕人,回憶逐漸浮起,是的,他們見過面,那時候林德還是在校生,因為在《今日變形術》上的一篇論文而名聲大噪,而那時的珍妮弗還是個剛入職不久的報社新人。
同樣畢業於霍格沃茨,她是一進社會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普通職工,而林德是註定前途遠大的社會精英。
在學校的時候卻看不出什麼區別。
人生命運的參差也真是讓人傷感。
珍妮弗吃飽後才猛然想起來,還沒來得及詢問林德的來意,貿冒然叫一個陌生男子進門,還被人家請了一頓飯。
「那個,德·林先生,還未請問……嗝兒!——」
她情不自禁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捂著嘴臉色通紅,尷尬地恨不得鑽進垃圾管道逃走。
「珍妮弗小姐,我是為了您的報導而來。」
「那篇報導不是我寫的!」記者小姐脫口而出,急於撇清關係,仿佛要抓住職業良知和清白,但進了大報社後,這些品德只讓她吃足了苦頭。
「我知道,文章的作者署名並不是你。事實上,我是想請你回憶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永恆變形術抹除了麗塔·斯基特存世的痕跡,宇宙靈魂自動修補歷史漏洞,因此當初採訪林德的記者變成了這位珍妮弗小姐。
「好的,只是因為這件事嗎?還是說你想要再次接受採訪?我很願意。」
「珍妮弗小姐,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來自異國他鄉的小巫師,何以能在未成年時就取得震動魔法界的成就?」
記者小姐心裡一突,敏銳地嗅到了大新聞的氣味,但這股味道就像是隔著衣櫃的樟腦丸,若即若離,又像是藏著什麼別樣的氣息。
「魔法界從來不缺少天才。有才華的巫師從小就會展現異於常人的才華。你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林德笑了,「又或者,其實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這句話是你們國家的一位麻瓜科學家說的——真正發現本質變形術法則的另有其人,可能是麥格教授,可能是其他老巫師。」
「你想說,你是剽竊了他人的創意?德·林先生,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新聞……」記者小姐咽了咽口水,那些牛羊雞肉的香味還在齒間縈繞,但都不及此時心跳加速帶來的興奮。
林德收斂笑容,嚴肅地搖頭,說道:「不。我的的確確就是發明者本人,這就是真相。」
珍妮弗泄了氣,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
「但你可以這麼報導。」林德轉而說道,「你可以編排我的身份,猜疑我的本領,用文字遊戲拐彎抹角地刺痛我,詆毀我,污衊我。乃至把矛頭引向霍格沃茨,引向鄧布利多和麥格教授。
「這樣一來,報紙的銷量必定暴增,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因為又有了新的談資。」
「呃,一位有良知的記者可不會做這種事。」
「我相信你,但貴社的記者和編輯們,真的都如此清白嗎?」
「大概吧……有時候一些藝術加工是必要的。」她語氣含混,同時感慨這個高材生不懂凡人的世界,難道他們在這裡針砭時弊,就能讓社會風氣改正嗎?不可能的,只會讓他們餓死。
「說真話是會讓人餓死的,甚至還有更嚴重的後果,比如被殺害。報社是金加隆與魔法部的喉舌,並不負責為群眾提供真相。」林德輕聲說,淡棕色的眼睛閃著光。
「自詡清高的人其實並不特殊,因為每個人都知道如何特立獨行,而迎合公眾,卑躬屈膝反倒是一種需要鍛鍊的本領。為了生存變得不擇手段,在道德上也是無可指責的。」
珍妮弗詫異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心裡忍不住擊節讚嘆,說得真對。原來天才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假如給你再來一次的機會,你是選擇污衊我,還是維護真相?」
「這……我不知道。」
珍妮弗陷入猶豫,她不想說謊,的確是不知怎麼選擇。
來自主編的言論,還有林德的規勸,似乎都在指出一條明路,放棄幻想,接受現實,這樣才能活下來。
換作是在霍格沃茨讀書的時候,珍妮弗絕對毫不猶疑就會選擇真相。可現在,生活的壓力不允許。
「嗚嗚嗚——」一陣怪異的奸笑從廚房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轉頭一看,那條討厭的鬣狗又來了。
「我向梅林發誓。」記者小姐抽出魔杖,「德·林先生,很抱歉家裡來了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珍妮弗說著道歉,陡然發現,原本坐在沙發上的林德,一轉頭的工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鬣狗哆嗦著,身體被雨水淋濕,深秋的寒意刺骨,它顯然無家可歸,很可能就這麼凍死在路邊。
記者小姐看向窗外,倫敦又下雨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