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更何況又不是造反，而是賺皇帝手裡的錢而已。
沒錯，而已罷了。
永遠不要小瞧了人心之貪婪。
明朝的嘉靖，你可以說他是昏君，是庸主，是不把百姓當人的統治者，但不可否認，這貨御臣之道，是華夏曆任皇帝當中排前幾的存在，一手平衡術，讓其可以置身事外，成為黨爭的裁判，讓底下人爭著討好他，表忠心。
可就是如此一個權謀皇帝，底下官員不也敢朝他錢袋子裡拿錢麼。
他們拿兩百萬，朕拿一百萬，還要朕感謝他們？
世家：不不不，我們全都要！
噹噹當！
「施粥了，施粥了！」
崔二狗敲著大鍋喊道。
很快，婦孺老幼們全都聚在一起，捧著碗領粥。
人光吃粥時間長了是會出問題的，司馬華珝以工代賑，官府控制市場的目的就是讓帝都五城維持一定的經濟秩序，百姓手裡有錢了，才會去買鹽，買布等一些生活用品。
甚至工程的部分工錢都是用鹽、布來抵的。
家裡有青壯的，一天到晚還能攢個十幾文錢，家裡沒有青壯的，婦女也能上工，但要算半個，沒有工錢，只有鹽布。
老人小孩幹不了重活怎麼辦？
也簡單，這不是天冷了，再過一兩月就入冬了麼，去撿柴火燒炭，官府收購，可以換鹽。
如此一來，婦孺老幼青壯皆有用，唯有那些孤苦伶仃，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殘疾或實在老得沒法幹活的老人生活才會比較困難。
這時候，粥棚的一碗白粥就是他們的救命糧。
但這些人在崔管事這些世家人眼中那就是毫無用處的垃圾，餵飽了也創造不出什麼價值，白白浪費糧食。
雖然這些糧食已經屬於司馬華珝的，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到底還是他們世家出的。
給那些婦孺老幼青壯一碗厚粥，是因為他們身上還能榨出二兩油來，那些殘疾的，老得干不動活的，就應該死在一個讓人眼不見心不煩的角落，發臭發爛，為地增肥是他們最後的價值。
沒有路邊凍死骨，何來朱門酒肉臭？
趙鐵柱看到了在殘垣斷壁後那十幾道怯生生的身影，只是一眼，他便低下眼眉，不敢再多看。
他怕再多看幾眼，就忍不住心軟。
鐵柱，崔哥我是為你好啊。
崔二狗內心長嘆一聲。
要不是從趙鐵柱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才不會管這個二傻子死活呢！
呵呵，二傻子，二傻子……
誰還不是呢。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這話雖然有失偏頗，但也存幾分道理在內。
因為仗義向來不會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往往腦子一熱就上了。
草莽屠狗輩不會考慮後果，聰明的讀書人往往會想更多。
崔二狗摸爬滾打十幾載，終於是屠了自己的狗，變成了聰明的讀書人。
沒過一個時辰，已經沒有領粥的人了，畢竟這裡不止一處施粥點。
大鍋里還剩三分之一的粥，夠十幾人吃的。
這便是崔二狗和趙鐵柱兩個施粥人的福利。
除了工錢外，有剩下來的粥，便全是他們的。
今天運氣還挺不錯的，居然能剩三分之一，往常都是五分之一，或者就剩個鍋底。
崔二狗和趙鐵柱拿出木桶，將剩下的粥全倒了進去。
「崔哥，你這……」
「全給你了，老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崔二狗擺手道：「買了點紅櫃肉，晚上喝點兒。」
他老娘是崔姓地主家的丫鬟，不知道是跟老爺還是跟少爺生下了他。
府上的女主人得知此事大怒，把他老娘趕了出去。
崔二狗老娘生他的時候落了病根，幾年前為了不拖累兒子，離家出走，不知道死哪兒了。
好消息是崔二狗還是憑著身上旁支的血脈，混了份差事。
壞消息是他從此孤家寡人一個，連個親戚都沒有，畢竟他老娘是被家人賣到崔地主家的，人牙子一般不會當地收當地賣。
不過私生子這事兒崔二狗從沒和趙鐵柱提及過，就說自己是沒落的崔家旁系末枝。
趙鐵柱感動道：「謝崔哥請客，俺爹床底下還藏著一小罈子酒，他有傷在身，不能飲酒，俺這就去偷過來，咱今晚喝個一醉方休。」
說來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趙鐵柱家房子塌了半拉，灶台柴火房塌的那叫一個徹底，梁都斷了，但一家人睡覺的地方倒是沒什麼事，就震下來一堆瓦片，找些茅草蓋上，再用殘存的瓦片壓著勉強能住人。
也正是因為這樣，這藏床底下的酒才得以保存。
「哈哈，你小子真上道！」
崔二狗樂了。
農家自釀的酒，又渾又辣還有點發酸，稍微有點錢的都看不上，但對崔二狗而言卻是難得的珍饈。
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家，趙鐵柱路過那殘垣斷壁，不經意瞥了一眼，就那一眼，崔二狗就知道要壞事兒。
衣衫襤褸上是一雙雙楚楚可憐的小眼睛，還有那個跛腳，滿面塵灰的姑娘。
「崔哥，你，你先回去吧。」
趙鐵柱怯懦的語氣中卻帶著某種堅定。
「鐵柱，你忘了崔哥說的話了嗎！」
崔二狗怒道：「你剛才答應過我的，想想你爹娘……」
「崔哥，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為。」
趙鐵柱一臉認真道。
「直娘賊，你特麼還跟老子扯起大道理來了？」
崔二狗怒了，上去揪住趙鐵柱的耳朵。
趙鐵柱雖然個兒比崔二狗高大，但他卻不敢反抗，畢竟人家可是幫著他把老爹從廢墟里刨了出來，那可是救命之恩。
「哎呦，疼疼疼，崔哥，崔哥，俺那不是以前聽街面上說書的講的麼。」
趙鐵柱呲牙咧嘴道。
說書人的故事他忘了，但書中主角說的這句「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為」這話他倒是記得清楚。
「直娘賊，你別以為你長這麼大個兒就是大丈夫了！」
崔二狗怒噴道：「宋瑞宋青天是大丈夫吧？他不還是死了，大丈夫命短，你也想像人家那樣嗎？」
百姓們敬佩尊敬宋瑞，但絕沒有幾個人想成為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