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山下。
父子二人遙遙而望,一人神情漠然,一個語氣感慨。
滿山寂靜。
無論是大永王朝的諸多皇親貴胄,還是雄踞一方的諸侯之主,此時皆是心頭髮毛。
一時之間,有些猜不透這對父子想要做些什麼。
但無論是誰都知道今天來者不善。
「陛下,您……」
有人不動聲色,也有老臣忍不住拜倒在地:
「您還活著…」
「活著,活著。」
莫天傾微微點頭,眸光卻不離莫因左右,他的神色有著冷漠,有著複雜。
終化作一聲嘆息:
「真是小看你了。」
望著從未見過一面的父親,莫因平靜至極:
「你很失望?」
「有一些,但也僅僅是有一些罷了。」
莫天傾似有欣慰:
「到底是我的孩子,有此成就,為父心中也頗為快意。」
「你的兒子?」
莫因的眸光如實質般橫壓虛空,濃重的氣息讓一眾人都為之色變:
「這笑話,並不好笑!」
嗡!
一眾人色變的人目光中,一道諸色交織的光幕自鬥法神山之上迸發而出,演化出重重影像。
「這是……時間的波動?」
景小樓眸光一凝,察覺到了異樣。
這道道流光並非是來自鬥法神山之中,而是這位大永天子,以莫大神通催動著鬥法神山。
以此地氣息為媒介,截取到了過去的一段印記。
「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楚凡心中也是一驚,身後不自覺的有神劍之影一閃而過。
千年之前,他們初來此界,這位大永天子固然強橫,但也遠遠達不到觸動時間的程度。
「是那鬥法神山!」
風鳴濤沉聲開口。
他修大神象,是以大地為載體,以群星天象為資糧,吞吐萬類靈機,於體內煉出八萬四千大神象。
而他所汲取的第一道靈機,就來自鬥法神山。
此時在場之人,修為或有勝過他的,可對於鬥法神山的感應,卻沒有幾個能夠相比。
「那是?」
一眾王公貴族紛紛望向那光幕。
水波流轉間,就看到了熟悉至極的景象,除卻時間不同,那其中景象與此時別無二致。
仍是鬥法神山,仍是鬥法神台。
只是不同的是,光影中,高踞神台之上的,是一頭白髮的莫天傾。
他神色蒼白,一根手指按在眉心,氣息低落,幾有些搖搖欲墜。
而在他的身前,一個無面人影,正在咳血。
「想不到,想不到……」
那無面之人影聲音沙啞,說話間,都有濃烈的血霧自周身各處噴出。
整個人,好似漏了的水袋,精氣外泄。
「大祭司?!」
「無面之影,大永鎮國三寶之一,著此衣者,可在付出一定的代價看到未來亦或者過去發生的事情!」
「千多年前,大祭司突然重傷,坐化於死關之中,原來是窺探歲月被反噬!」
……
見得那無面之影,鬥法神山上一片譁然。
更有幾個祭司模樣的老者,怒視莫天傾,質問道:
「你到底逼大祭司去演算什麼,以他六劫之身,身披無面之影,居然都會被歲月反噬而死?!」
「何必問我?」
莫天傾輕彈手指,漫不經心道:「看下去,一切皆明。」
那祭司老者怒目而視,幾欲出手,卻還是生生忍了下來,無他,一眾老臣,也都在冷漠注視著他。
「大祭司,所見如何?」
光影之中,莫天傾眉心滲出的鮮血,低聲詢問。
他以畢生修持引動鬥法神山加持大祭司,也被反噬,以至於,一瞬發白,壽命幾去八成之多。
「死劫,死劫……」
無面之影脫落,一血肉模糊早看不出絲毫原本模樣的人走了出來。
他的聲音蒼老而痛苦,甚至有著絲絲顫抖:
「這是大永的劫數到了,無可避免,無可抵擋,甚至於,無所遁形。」
「無可避免?」
莫天傾似是極度失望,整個人都越發的蒼老。
大祭司沉默不言,氣息若風中火燭,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還有一法!」
不知過了多久,莫天傾麼猛然抬頭,眉心血洞湧出恐怖血精,滾滾激盪間。
倒灌入身下的鬥法神山。
「不可!」
那大祭司似是看出什麼,上前就要阻止。
可其身受重傷,如何攔得住莫天傾?
莫天傾猛然將其掃出鬥法神山,於諸般鬥法神台的震顫嗡鳴聲中,起出一枚不住跳動的猩紅心臟!
那心臟赤色如火,遙遙望去,都只覺有火再燒,而隨其跳動,遙在千年之後的一眾人。
竟都感覺血液逆流,好似要被震散一般。
「那是什麼?」
一眾人駭然不已。
但更讓人驚悚的是,此地已然匯聚了大永王朝最為絕巔的一批人,可竟然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心臟的來歷。
它為什麼會潛藏在鬥法神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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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之心!」
許久之後,莫天傾緩緩抬頭,說出了這顆心臟的名字與來歷:
「似是八十萬年前,我大永太祖尚是一邊地放牧的孩童,一日,他見流光自天外而來,追逐而去,發現了這枚心臟……」
平靜的聲音迴蕩在虛空之中,莫天傾一頭白髮無風而動,雄渾至極的氣息已然升騰而起。
「你們以為是鬥法神山孕育了這枚心臟?恰恰相反,最初的鬥法神山,僅是一粒沾染了這心臟一縷血氣的砂礫而已!」
「太祖得此奇遇,後又承接天主敕令,一手締造了這雄霸無盡大陸的王朝,可他如何甘心?
如何甘心永生永世、子子孫孫做一條為他人放牧之犬?」
「煉化這心臟,才是我大永曆代天子之所以命短的原因,這心臟原本無色,是被我歷代先祖的血壽所染紅的!」
呼呼~
洶湧罡風吹散了虛空中瀰漫不散的鐵血煞氣。
鬥法台上,莫天傾已然站起,目光冷凝:
「你的確是我兒!」
「正是我兒以身軀性命為代價,方才為你帶來新生!」
轟!
一石激起千層浪!
鬥法神山各處,諸多大永的大臣神色皆變,紛紛看向神台之上仍然平靜,甚至有些冷漠的身影。
如臨大敵。
天外,從來是無盡大陸最為忌憚的地方,那裡,有著高高在上的天主,而更為高遠處。
還有著他們或許畢生都未必能夠窺見的神秘。
自古而今,一切古史之中有關於天外來物的記載,無一祥,皆為災!
「新生。」
莫因咀嚼著這句話,不喜不怒,只是眼底有些淡淡的失望。
早在千多年前,他跨入鬥法神山的那一剎那,他已然洞徹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但也截止於自天外降臨之時。
他本以為這大永皇室會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辛,可惜……
「你的進步超乎了我的想像,若你真是我兒,那一切都將圓滿。這帝位,給你也應當,可惜……」
莫天傾雙臂大張,引動無盡的罡風氣流呼嘯而來:
「我為你帶來新生,你本該為我所用!」
轟隆隆!
莫天傾雙臂大張的瞬間,一道道粗若大星,絢爛至極的光柱已然沖天而起。
如天劍撕裂虛空,割裂萬物。
同時,猶如一根根世間最為鋒利的長矛,深深的刺入了鬥法神山之中。
嘩啦啦~
無窮無盡的法則鎖鏈隨即生出,在千萬神光之間縱橫穿梭,前後不過幾個剎那,已然化作一張彌天大網。
將鬥法神山捆縛其中。
「是鬥法台。」
恐怖的罡風呼嘯之中,楚凡有些恍然:「原來,這鬥法台居然是大永王朝用來鉗制鬥法神山。
不對,鉗制『那枚心臟』的手段!」
風鳴濤等人也都心中瞭然。
大永一朝任何資源都由他們隨意支配,自然也不缺少鬥法台。
鬥法台,是法寶,又是內天地之凝聚,更可當做是另類的道兵。
可其最為深層的作用,居然是以鬥法神山為媒介,鉗制,束縛真正締造了鬥法神山的。
莫因!
「八十萬年辛苦,功成在我。」
莫天傾十指彈動,猶如頂尖的織女,以這無窮的法則鎖鏈為線,將此地、此方虛空之中一切可以躲避的可能盡數封鎖。
這才看向那一座座鬥法台上,神情變化的老臣:
「其人承接王位乃是我的安排,諸位臣工不必有任何介懷,今日之後,應當如何,照舊如何!」
「陛下……」
鬥法台上,大永王朝的一眾老臣神色變換,良久之後,才躬身一拜:
「願為陛下擒此亂臣賊子!」
「好……嗯?!」
莫天傾本要點頭,突然發現了異樣,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那諸多老臣固然下拜,可其所拜之人,卻根本不是他。
而是高踞神台之上,神情一如之前,甚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當今天子,莫因!
「你們?!」
莫天傾驚怒、愕然。
「原來,你什麼也不知道。」
神台之上,莫因輕聲嘆息:
「你是何等之蠢材,才會以為我如此大動干戈,是為了你這麼一隻略有些扎手的爬蟲?」
嗡!
莫天傾神色陡變,驀然回頭,卻見一道陰影自無盡次元虛空流溢而出,化作人形。
其人著赤色紋金龍袍,背一人粗細的黃金大鐧,氣息張揚,眉宇之間,儘是睥睨四極,不可一世之氣。
「小小爬蟲,也值得耗費如此之多口舌?」
來人如是說著,冷望莫因。
「到底有些干係。」
莫因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也自望向來人。
二者目光交匯之處,莫天傾心頭震顫,只覺周身四處無一不冷,無一不涼。
「你們……」
莫天傾低頭看去。
二人的目光竟比他所見最為恐怖的神通還要可怕,無聲無息之間,自己的身軀竟已徹底消散。
這,就死了?!